母亲的话，仿佛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张蕊儿四肢百骸瞬间僵硬，连血液的流动都停滞了。
她一寸、一寸地，把整个身体转了过来，正面迎上母亲审判般的目光，眼神里全是竖起尖刺的警惕。
倪琳看着她这副戒备的模样，语气愈发冰冷：“你刚从节目现场回来吧，你肯定知道下一场就是八进四了。下一期，许念他还会让蓝静莹选你姐姐，对不对？”
张蕊儿的心跳骤然失序。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反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我问了。”倪琳像是没听见她的质问，自顾自地往下说，“青青她妈说，许念对你们班学生很好。她还说，他还帮你班里一个广西来的穷学生，进了华夏歌剧团！”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蕊儿的声音终于失控，拔高了几度。
就在这时，倪琳脸上的冰冷突然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卑微的温和，看得张蕊儿毛骨悚然。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几步冲到张蕊儿面前，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恳切：
“蕊儿，这样，明天……明天你带我去，我们一起去找许念！我……我亲自去给他道歉！让他高抬贵手，放你姐姐一马！你姐姐就算拿不到第一，但是……但是也不能连前四都进不去啊！”
“什么？！”
这两个字像是被一道惊雷劈出了张蕊儿的喉咙！
她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脱口而出：“妈，你疯了吗？！”
“我没疯！”倪琳抓得更紧了，急切得语无伦次，“我打听清楚了！你老师许念他是个老实人，他对你们班的学生都很好！他带着你去大学艺术节、去央视……，做了这么久节目，关系肯定更好，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定会……”
“休想！我不去！”
张蕊儿再也听不下去，眼眶瞬间被怒火和屈辱烧得通红！
她猛地用力，一把甩开倪琳的手，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
“吱呀——”
母女俩剑拔弩张之际，主卧室的门开了。
张阳明一脸倦容地走了出来，他根本就没睡着。
早在女儿回来前，夫妻俩看完直播，张雪儿再次失败的结果让两人的脸都成了死灰色。
倪琳立刻给石青青的母亲打了那个电话，旁敲侧击地挖出了所有信息，然后就对张阳明提出了这个“登门道歉”的疯狂建议。
张阳明一开始是拒绝的。
他觉得这太荒唐了！
这是在亲手毁掉蕊儿和她老师的关系，是对小女儿最残忍的不公！
可倪琳红着眼反驳：“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雪儿被人踩在脚底下摩擦吗？”
“她是企鹅娱乐大厂推出来的艺人啊！第一期还是第一呢，如果连前四都进不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她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见丈夫动摇，她立刻加码：“当初不是你说的吗？雪儿也是受害者！我们得帮她！你也看到了，今晚咱们女儿表现得多完美！都怪那个许念，是他写的歌太好！如果这首歌给雪儿唱，她也一样是第一！”
这种不容置疑又荒谬绝伦的逻辑，彻底堵死了张阳明所有的话。
他头疼欲裂，也没了主意，摆了摆手让倪琳自己看着办，然后躲进了卧室。
此刻，他被外面的争吵声惊得再也躺不住，走出来看着对峙的母女俩，皱眉压着声音：“小点声！几点了！想让邻居报警吗！”
“爸！”张蕊儿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指着倪琳，“您听听我妈说的这叫什么话？！让我带她去求许念老师！我当初是不是就说过，姐姐就该早点去给我老师道歉认错！”
“对！你说得对！”倪琳立刻抢过话头，逻辑已经完全扭曲，“但现在道歉也不晚！明天周末，你肯定知道许念住哪吧？我们买好东西！我听青青妈说，他有个上小学的女儿，我明天就带你去最好的儿童奢侈品店，给她女儿买礼物……”
“我不去！”张蕊儿尖叫着打断她！
“你必须去！你得帮你姐姐！”倪琳的情绪也彻底失控，“听青青妈妈说许念这次本来让你去参加《超级女偶像》呢，他对你多好……他肯定能看你的面子……”
与此同时。
张雪儿的保姆车也缓缓驶进了自家小区，车玻璃冰冷如铁，映着张雪儿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一路从节目组回来，整个人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空洞地陷在后座。
窗外的城市霓虹在她脸上划过一道道冰冷的残影，像无声的嘲讽。
手机在掌心不断震动，屏幕停留在微博界面。
右上角的私信图标，早已变成一个刺眼的血红色伤口——(999+)。
几分钟前她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那个图标。
成千上万条消息，如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大部分是粉丝的安慰。
【雪儿不哭！你今晚的表现是完美的！我们永远支持你！】
【别气馁！输给《父亲写的散文诗》不丢人！那首歌太犯规了！】
【姐姐你是最棒的！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些温暖的文字，此刻却像一把把温柔的刀子，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又输了，她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她继续向下滑，恶意的洪流随之而来。
【资本捧出来的垃圾，就该被许念这种真神给灭了！】
【活该！让你陷害许念！报应来了吧！】
【唱的什么玩意儿？毫无感情，赶紧滚出娱乐圈！】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恶毒的诅咒，手指机械地滑动，早已麻木。
车停稳，她没有往常的给司机师傅甜甜的打招呼，如行尸走肉般下了车，继续低头翻看手机。
微博热搜榜，像一柄数字时代的公开行刑台，高悬在那里。
关于徐文杰为她创作的那首歌，孤零零地挂在第二十名开外，像个无人问津的笑话。
而热搜前十，几乎全跟许念有关。
#何慧婷芒种#
#蓝静莹父亲写的散文诗听哭了#
#许念的创作能力到底有多恐怖#
#汪永华直播离席#
每一个词条，都像在她溃烂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忽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钉在了排名第五的那条热搜上——
#张雪儿是不是华夏娱乐圈历史上，大厂推出的最废物的艺人？#
这行字，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灵魂上。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点了进去。
里面的内容，是一场对她的公开凌迟。
“哈哈哈哈！真他妈解气！许念太猛了！这是要把企鹅娱乐往死里干啊！”
“我现在真的百分之百相信，当初就是张雪儿污蔑许念了！”
“那肯定的！许念这逆天才华，什么样的妹子不哭着喊着往上贴？还用得着去骚扰她？！”
“下一期许念肯定还让蓝静莹找张雪儿，这下她铁定进不了前四了！就看许念下一个怎么报复宋宇坤！”
“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个汤星文？他也加害过许念。”
“我去！那个糊咖，还用许念出手？早就糊地穿心了好吧！”
“迫不及待想看下一期了！看张雪儿进不了前四！”
“这词条谁他妈搞的啊？太坏了！笋都让你夺完了！是许念公司的人吗？”
“不知道，娱乐圈里想让企鹅娱乐死的，可不止许念一个吧！我猜是奇异果？大风娱乐……”
……
此刻，奇异果娱乐老总樊季德正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飞速攀升的热搜第五，乐得嘴都合不拢。
“周鸿涛啊周鸿涛，”他得意地拍着大腿，自语道，“先废了你这个张雪儿，下一个，就是你的宋宇坤！到时候，偶像市场就是我奇异果的天下了！”
他捏着雪茄，畅快地抽了一大口，脸上满是阴谋得逞的笑意，“许念……真是一把好用的刀！老子压根都不用借，他自己就提着刀，嗷嗷叫着对着企鹅娱乐一顿猛砍！哈哈哈哈！”
……
张雪儿进了电梯，还在麻木地翻看这个词条里的每一句嘲讽。
越看心越痛，像是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撕扯着五脏六腑。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
她走出去，来到自家门口，刚想抬手输入指纹，屋内传来的激烈争吵声却像针一样刺穿了门板。
是张蕊儿带着哭腔的决绝呐喊：“不去！你们把我打死我也不去！”
紧接着，是母亲彻底失控的咆哮：“张蕊儿！她是你姐姐！救她是你的义务！”
“这是她自己犯的错！她该做的是给全网通报她污蔑了许老师！”
“你这是想让你姐姐直接死是吧！”
“姐姐害的老师连房子都没了，必须道歉……”
“你老师这么有才华，他还会缺钱嘛？以后挣到的钱别墅都买得起了……”
“老师‘骚扰女选手’的标签还没撕下来呢……”
母女俩又是一阵唇枪舌战！
“张蕊儿！”倪琳最后的声音已经歇斯底里，“你要是不带我去找许念，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滚就滚！”
“砰——”一声闷响，像是谁摔坏了什么东西。
张阳明疲惫而无奈的声音响起：“蕊儿！蕊儿你干嘛去？这大晚上的！”
他转向妻子：“倪琳！你给我住嘴！”
“蕊儿，你先回屋！你不愿意去就不去！我跟你妈说！”
砰！！！
一声巨大的摔门声传来，震得贴在门上的张雪儿浑身一颤。
那声音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
是张蕊儿回卧室了。
这一瞬间，所有的痛苦、屈辱、悔恨、内疚，如山洪决堤，瞬间冲垮了张雪儿最后一道防线。
她再也忍不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哽咽。
她不敢再碰那个指纹锁。
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她慢慢地、无声地贴着冰冷的墙壁滑下，最终跌坐在坚硬的地板上。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熄灭，黑暗将她彻底吞噬。
等里面消停了，再进去吧。
她蜷缩在黑暗中，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当初，胡永华找到自己，让她配合陷害许念时的场景。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从眼角滑落，无声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凄凉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问自己：后悔吗？
后悔吗？
她也不知道答案。
第二天一大早，手机闹铃准时在许念的床头尖叫起来，将他从混沌的睡梦中拽回了现实。
他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洗漱完毕后，时间刚好指向七点整。
他坐在床边，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微信头像。
指尖在对话框上方悬停了许久，仿佛有千斤重。
思考再三，他还是敲下了一行字，发送了过去。
【悠悠醒了没？】
明明就住在对门，却要用微信沟通，许念自己都觉得这股别扭劲儿能拧出水来。
手机很快“嗡”地一声震动。
【女儿正在洗漱呢，她说你带她去建国门吃早餐？跑那么远干嘛？】
许念长叹一口气，将手机扔在床上。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隔着一扇门还要打字的疏离感。
刚搬来之后就一直忙着第三期的《超级女偶像》，他甚至还没回过自己“原来”的家看一眼。
他站起身，穿好外套，深吸一口气，直接拉开门，走到了对面，抬手敲响了那扇熟悉的房门。
“咚咚咚。”
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胡文慧显然知道门外是谁，没有丝毫犹豫地便拉开了门。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棉质睡衣，头发随意地挽着，素面朝天，却依旧难掩那份清丽。
门拉开的瞬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她身后“嗖”地一下蹿了出来。
“爸爸！”
许悠悠也穿着卡通睡衣，嘴上还挂着一圈白色的牙膏泡沫，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爸爸，你说的，带我去吃粤式早茶！”
许念看着女儿可爱的模样，心头一暖，蹲下身笑道：“嗯，位置都订好了，北京最好的粤式早茶！你快去把牙刷干净。”
许悠悠欢呼一声，又一阵风似的冲回了卫生间。
门口，只剩下许念和胡文慧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