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势愈发烈了,刚走到老鸦嘴段的半路上,细碎的雨丝就变成了密集的雨珠,砸在蓑衣上“噼啪”作响,马灯的光被雨幕裹着,能照到的范围越来越近。林惊尘攥着怀里的残页与青石板,脚步不停,耳边已能听到上游传来的隐约水声,比方才又急了几分,像千万匹小马在林间奔踏。
“加快脚步!再晚一步,雨水就该先到了!”苏慕言甩了甩手腕上的铁链,铁链撞在腰间的佩刀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回头催促着队员,自己则快步走到队伍前头,用铁链拨开路边被风吹倒的树枝,为众人开路。
等林惊尘一行人赶到老鸦嘴段时,张老丈已领着防汛队骨干堆好了半排沙袋。雨太大,乡亲们的蓑衣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头发滴着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人伸手擦,只凭着一股劲,你递沙袋我填缝隙,动作熟练又迅速。柳轻烟也来了,正蹲在堤边,给几个手被磨破的队员涂药膏,见林惊尘过来,立刻起身迎了两步。
“惊尘,总堂又传了次讯,说上游暴雨还在加大,预计寅时前后,洪峰就会到这里,水位可能要超警戒水位一寸!”柳轻烟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传讯符,递到林惊尘手里,指尖冻得泛白——她刚把各村的物资再清点一遍,就立刻赶了过来,连口热汤都没顾上喝。
林惊尘接过传讯符,借着马灯的光扫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警戒水位是三尺六寸,超一寸就是三尺七寸,这意味着老鸦嘴段新堆的两道防线,将直接承受洪峰的冲击,若是有半点疏漏,后果不堪设想。
“张老丈,咱们不往外侧堆了,改往内侧加筑一道‘护堤’!”林惊尘突然开口,目光扫过眼前的堤坝,“外侧两道防线挡洪峰,内侧加一道矮堤,就算外侧有少量渗水,也能被内侧挡住,不会淹到田里。”
这话一出,张老丈愣了愣,随即立刻点头:“好主意!内侧加矮堤,既省沙袋,又能兜底,我这就让人调整!”他说着,立刻招呼队员们改变方向,把原本要往外侧运的沙袋,往堤坝内侧搬,按半人高的高度堆筑,缝隙里依旧填碎石、撒干土,动作比刚才更急了些。
林惊尘也没闲着,他蹲在堤坝内侧,盯着地面的泥土,突然想起残页上“水顺其势,堤随其形”那八个字,还有剑招里“先柔后刚”的气息走势。他起身对队员们说:“堆矮堤时,底部先铺一层湿泥,铺宽些,再往上堆沙袋,这样湿泥能贴紧地面,洪峰冲来时,沙袋不会移位。”
队员们虽不知这法子的道理,却信林惊尘的判断,立刻找来湿泥,按他说的铺在堤坝内侧底部,再往上堆沙袋。张老丈看了两眼,忍不住赞道:“林公子这法子好!湿泥贴地,就像给沙袋打了个‘根’,比直接堆沙袋结实多了!”
苏慕言则带着几个队员,守在老鸦嘴段的最前端,手里握着铁链,时不时用探杆探一探河水的流速。雨太大,马灯的光几乎被雨幕遮严,他干脆把马灯挂在旁边的木桩上,借着微弱的光,死死盯着河面——只见原本暗蓝的河水,此刻已变成了浑浊的黄色,流速快得惊人,浪头时不时拍在堤坝外侧的沙袋上,溅起的泥水打在身上,冰凉刺骨。
“水位又涨了!现在已经三尺五寸了!”负责观测的队员大喊一声,声音在暴雨里有些发飘。
林惊尘立刻走过去,果然,木尺上的水位线,已快摸到警戒水位的刻度。他深吸一口气,对众人喊道:“大家再加把劲!矮堤堆完,咱们再把堤坝上的排水槽清理一遍,别让雨水积在堤坝上,泡松了沙袋!”
话音刚落,上游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像是闷雷滚过,又像是山崩地裂。苏慕言脸色一变,大喊道:“不好!洪峰要来了!”
众人立刻抬头望向河上游,只见一道浑浊的水墙,正顺着河道快速涌来,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沿途卷起岸边的杂草、碎石,甚至还有几棵被冲倒的小树。雨幕里,水墙越来越近,轰鸣声也越来越大,震得人耳朵发鸣。
“所有人退到内侧矮堤后!”林惊尘一把拉住身边还在堆沙袋的队员,往内侧拽。张老丈也立刻招呼乡亲们往后退,柳轻烟则扶着两个年纪大的队员,快速躲到矮堤后面,手里还紧紧攥着药箱。
不过片刻,洪峰就撞上了堤坝外侧的沙袋。“轰隆”一声巨响,第一道沙袋防线瞬间被浪头拍得晃动起来,不少沙袋被浪头卷走,泥水飞溅,整个堤坝都在微微震动。张老丈看得心都揪紧了,忍不住喊:“第一道防线要撑不住了!”
林惊尘盯着晃动的沙袋,突然想起残页上那招与河道走势重合的剑招,还有青石板上“剑护其民”四个字。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铁剑,转身对苏慕言说:“你帮我稳住内侧矮堤,我去外侧补防线!”
“不行!太危险了!洪峰还没过去,你现在去外侧,会被浪头卷走的!”柳轻烟立刻拉住他,语气里满是担忧。
“放心,我有分寸!”林惊尘轻轻推开她的手,目光坚定。他握着铁剑,借着浪头退去的间隙,快步跳到外侧堤坝上——此刻第一道防线已塌了小半,第二道防线也被浪头拍得有些松动,浑浊的河水正从沙袋的缝隙里往外渗,若是不及时补,第二道防线很快也会塌。
他蹲下身,捡起身边的沙袋,往塌了的缺口填,可浪头一次次拍来,刚填好的沙袋,转眼就被浪头冲得移位。林惊尘咬了咬牙,突然想起剑招里“中段转折,御险守稳”的走势,他不再一味地往缺口填沙袋,而是顺着河道的走向,把沙袋往缺口两侧铺,像剑招转折时那样,顺着水势引导,而非硬挡。
“顺着水势铺!别硬填!”林惊尘大喊一声,提醒着也跳过来帮忙的苏慕言。
苏慕言愣了愣,随即立刻明白过来,跟着林惊尘的样子,顺着河道走势铺沙袋。果然,这样一来,浪头再拍过来时,不再直接撞在缺口上,而是顺着沙袋的走势往两侧分流,冲击力小了不少,刚铺好的沙袋,也稳稳地留在了缺口处。
张老丈在内侧看得清楚,也立刻招呼几个身强力壮的队员,抱着沙袋绕到外侧,按林惊尘的法子补缺口。众人齐心协力,借着浪头退去的间隙,很快就把第一道防线的缺口补好,还顺着水势,把第二道防线的沙袋再加固了一遍。
林惊尘站在外侧堤坝上,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他却没敢眨眼,死死盯着河面。手里的铁剑,不知何时,竟按残页上剑招的走势,轻轻抵在了沙袋上,一股微弱的气息,顺着手臂传入沙袋,像是给沙袋又加了一层力道。他心里一动,试着调动体内的气息,顺着剑招的脉络运行,那股气息竟越来越强,铁剑抵着的沙袋,也变得愈发稳固,连河水的渗漏,都少了几分。
原来这剑招,不仅能用来护田防汛,还能借着气息,加固防线!林惊尘心里又惊又喜,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留下残页的真正用意——这不是江湖里争强好胜的剑谱,而是守护乡邻的“护民诀”。
不知过了多久,上游的轰鸣声渐渐小了,浑浊的水墙也慢慢退去,河面虽依旧湍急,却已没有了刚才那股势不可挡的力量。负责观测的队员大喊道:“水位降了!现在是三尺六寸,刚好到警戒水位!”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张老丈瘫坐在堤坝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是泥水,却露出了笑容:“守住了!咱们总算守住了!”
柳轻烟快步走到林惊尘身边,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眼里满是心疼:“你看你,身上全是泥水,手臂都被沙袋磨破了。”她拉过林惊尘的手臂,只见上面有好几道细细的伤口,正渗着血,混着泥水,看着格外刺眼。
林惊尘接过手帕,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泥水,笑着说:“没事,一点小伤,比起守住堤坝,不算什么。”他看向身边的乡亲们,大家都瘫坐在地上,却个个脸上带着笑容,马灯的光透过雨幕,照在他们脸上,满是疲惫,却又满是希望。
苏慕言走到林惊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敬佩:“没想到你那残页,还藏着这么大的玄机,今日若不是你,这老鸦嘴段,怕是真撑不住了。”
林惊尘掏出怀里的残页与青石板,借着马灯的光,看着上面完整的剑纹与“水顺其势,堤随其形,剑护其民”十二个字,心里满是感慨。他抬头望向青萍镇的方向,田里的庄稼还在,乡亲们的家还在,父亲留下的初心,他总算守住了第一关。
“雨还没停,咱们不能松懈。”林惊尘收起残页与青石板,站起身,对众人说,“再检查一遍两道防线和内侧矮堤,把渗漏的地方补好,排水槽也再清一遍,防止后续还有小洪峰。”
众人立刻点头,尽管疲惫,却还是挣扎着站起身,再次投入到加固防线的工作中。雨依旧在下,风也依旧在吹,但此刻,没人再感到慌乱与恐惧——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同心协力,只要守住初心,就算还有更多的考验,他们也一定能一一跨过,守住这一方水土,守住这满田的生机与乡亲们的安稳。
马灯的光,在雨幕里连成一片,照亮了老鸦嘴段的堤坝,也照亮了青萍镇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