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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容道,蜿蜒于丘陵之间,是连接吴郡与丹阳腹地的要冲。冬日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道旁枯黄的山林,寂静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肃杀。
陆逊的车驾队伍并不庞大,仅百余名精锐亲卫护卫着几辆马车,看似与寻常巡查无异。他本人端坐于居中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内,闭目养神,手指却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暗卫送来的零星情报与他对江东局势的直觉,都指向一个结论——某些人,快要按捺不住了。此行,便是他掷出的诱饵。
车队行至一处林木尤其茂密、道路转折的隘口。突然!
“咻咻咻——!”
刺耳的尖啸声划破寂静,密集的箭矢如同毒蜂般从两侧山林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车队中央的马车!
“敌袭!护驾!”亲卫队长厉声怒吼,训练有素的亲卫瞬间举盾,迅速收缩,组成紧密的圆阵,将马车护在中央。盾牌上瞬间插满了箭羽,发出沉闷的“夺夺”声,偶有箭矢穿过缝隙,射中车壁,咄咄作响。
“杀——!”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数百名身着杂色衣物、却手持利刃的伏兵从山林中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车队。为首几人,更是目露凶光,直扑陆逊所在的马车!
然而,就在伏兵即将与亲卫阵线撞在一起的瞬间,异变再生!
“咚咚咚——!”
雄浑的战鼓声自伏兵后方猛然擂响!紧接着,更加密集、更具穿透力的弩箭如同飞蝗般从伏兵侧后方的更高坡地倾泻而下!这些弩箭准头极佳,专射手持弓弩或看似头目之人,瞬间将伏兵的后阵射得人仰马翻!
“不好!中计了!”伏兵中有人惊惶大喊。
只见坡地之上,赫然立起数百名身披交州制式札甲、手持强弩的劲卒,为首的将领,正是本该在丹阳宛陵城驻守的邓艾!他面色冷峻,手中长枪前指:“一个不留,尽数诛灭!”
与此同时,护卫陆逊马车的亲卫们也骤然发力,阵型变换,如同张开獠牙的猛兽,反向冲入因后方遇袭而陷入混乱的伏兵之中。这些亲卫皆是百战精锐,配合默契,刀锋所向,血肉横飞。
伏兵顿时陷入了前后夹击的绝境。他们本是乌合之众,凭借一股血气埋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在交州正规军精准而残酷的打击下,抵抗迅速瓦解,哭喊声、求饶声与兵刃入肉的惨响混杂在一起。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不到半个时辰,数百伏兵除少数跪地投降者外,尽数被歼。鲜血染红了句容道的黄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邓艾快步走到马车前,躬身行礼:“都督受惊了。”
车帘掀开,陆逊缓步走下,目光扫过遍地尸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澹澹道:“士载来得及时。审问俘虏,查明主使,尤其是与北边有无牵连。”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同时,按计划行事,清洗开始。”
几乎在句容道伏击失败的同时,秣陵城的叛乱也如期而至,却遭遇了更为迅捷无情的镇压。
钱桐纠集了族中私兵、部分被蛊惑的门客佃农,以及少数对交州不满的游侠儿,共计五六百人,趁着黎明时分守军换防的间隙,分作数股,呐喊着冲向县衙与官仓。
“反陈复吴!诛杀国贼!”
混乱的呼喊声在秣陵街头响起,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惊慌躲避,乱兵开始冲击县衙大门,还有人试图点燃附近的草料堆,制造更大的混乱。
然而,他们刚刚冲过街角,就撞上了一堵冰冷的钢铁之墙!
早已埋伏在主要街道两侧巷弄里的丹阳守军,如同幽灵般现身。前排刀盾手猛然顿步,巨盾砸地,发出沉闷的轰响,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后排的长枪兵则将长达一丈有余的长枪从盾牌缝隙中猛刺而出,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乱兵捅成了血葫芦!
“风!风!风!”
低沉而富有节奏的战吼从军阵中响起,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弩手居于阵后,冷静地瞄准那些试图从侧翼迂回或手持火把的乱兵,精准点杀。
“放箭!”
一声令下,又是一轮弩箭齐射,将乱兵的后队射得七零八落。
钱桐挥舞着佩剑,声嘶力竭地试图稳住阵脚:“顶住!给我冲过去……”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如同毒蛇般飞来,“噗”地一声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咽喉!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手中佩剑哐当落地,尸体被混乱的人群践踏。
主将一死,乱兵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地向后逃窜。但等待他们的,是从其他街道包抄过来的交州骑兵!
马蹄声如雷,数十名骑兵如同利刃般切入溃逃的人群,马刀挥舞,带起一蓬蓬血雨。街道瞬间化作了修罗场,逃跑者被无情地追逐、砍杀,投降者则被喝令跪地,稍有迟疑便被格杀。
与此同时,城中的清洗也在同步进行。根据暗卫和陆逊早已掌握的名册,一队队精锐士卒直扑那些参与密谋的家族府邸。拒捕者当场格杀,束手就擒者也被如狼似虎的军士锁拿,家产抄没。哭喊声、呵斥声、打砸声在秣陵城的多个角落响起,昔日钟鸣鼎食之家,顷刻间墙倒屋塌,烟消云散。
这场由豪强发动的叛乱,在拥有绝对情报优势和军事力量的交州政权面前,如同投入洪炉的火星,连一丝涟漪都未能真正掀起,便被雷霆手段彻底扑灭。烈火未能燎原,反而引燃了自身,被无情铁蹄踏为齑粉。
句容道遇伏于秣陵叛乱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向各方。
最先接到急报的是坐镇泉陵的陈暮。他看着陆逊和邓艾联名发来的详细战报,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果然跳出来了。”陈暮将战报递给庞统和徐元,“伯言与士载处置得宜,雷霆扫穴,未使乱局扩大。然,许都的黑手,已然清晰。”
庞统快速浏览完毕,冷笑道:“曹操亡我之心不死!此番资助叛乱,其心可诛。主公,江东经此一乱,虽伤及些许皮毛,却也借机清除了内部一大隐患。接下来,当借此机会,进一步整肃地方,将新政彻底推行下去!”
徐元则道:“亦需将此事昭告天下,揭露曹操阴谋,抢占道义制高点。同时,可加强边境盘查,严防此类事件再生。”
陈暮颔首:“便依二位之言。传令伯言,江东之事,由他全权处置,务必不留后患。同时,以我名义,发布讨曹檄文,历数其挑动内乱、祸害江东之罪!”
几乎在泉陵接到消息的同时,通过特殊渠道,许都的曹操也得知了叛乱失败的消息。
“废物!一群废物!”曹操气得将手中的玉如意摔得粉碎,“如此周密策划,竟连陆逊一根汗毛都未伤到?反而被他借此清洗了内部?”
司马懿与贾诩垂首不语,脸色同样难看。
贾诩叹道:“陆逊、陈暮……应对如此迅捷狠辣,实出预料。看来,江东已难从内部攻破。”
曹操喘着粗气,眼中寒光闪烁:“江东暂不可图,那就继续给刘备、陈暮之间加柴添火!传令,将江东叛乱失败、陈暮实力未损的消息,‘悄悄’透露给江陵的关羽知道!再给他加一把火!”
而在成都,刘备与诸葛亮接到消息的时间稍晚一些。
诸葛亮看着情报,羽扇轻摇,叹道:“陈明远根基已固,陆伯言手段非凡。曹操此计,又告落空。云长那边……”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江东叛乱失败,意味着交州后方更加稳固,陈暮可以更从容地应对西线,这对荆州而言,绝非好消息。
刘备则是心情复杂,既有些微幸灾乐祸(曹操计败),又有更深的担忧:“孔明,陈暮势大,如之奈何?”
诸葛亮沉吟道:“唯有继续隐忍,加快发展,巩固联盟(尽管脆弱)……但愿云长,能沉得住气。”
丹阳,宛陵城。
陆逊与邓艾凯旋。城门口,参与叛乱的各家家主、主要成员以及被俘的乱兵头目,共计两百余人,被反绑双手,跪成一排。四周是肃杀的交州军士和无数被驱赶来观刑的百姓、士绅。
陆逊站在城头,目光冷冽地扫过下方那些面如死灰的叛徒,声音通过亲卫传递开来,清晰而冰冷:
“钱桐、李固……等辈,世受国恩(指孙吴),不思报效,反勾结外敌,阴谋作乱,祸害乡里,罪在不赦!按交州军法,谋逆者,斩!夷三族!”
“执行!”
令旗挥下。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溅,染红了城墙下的土地。凄厉的哭喊求饶声与围观者压抑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随后,军士们开始按名册查抄这些家族,男女老幼,皆被捉拿,等待他们的将是流放或更为悲惨的命运。
血腥的镇压持续了数日。不仅仅是丹阳,吴郡、会稽等地凡有牵连者,皆遭到无情清洗。一时间,江东士族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公开质疑交州统治。
然而,在血腥之后,新生的力量也在萌芽。陆逊借此机会,将抄没的大量田产,部分赏赐给有功将士,部分分配予无地贫民,并顺势将交州的基层官吏体系更深入地推行到县乡一级。那些通过“招贤试”上来的寒门士子,被大量填充到因清洗而空缺的职位上。
雷霆扫穴,固然残酷,却以最快的速度,用鲜血和烈火,重塑了江东的秩序。旧的利益集团被暴力摧毁,新的统治根基在废墟上被强行奠定。江东,在经历了一番短暂的剧痛与血洗后,终于开始真正向着与交州、荆南一体化的方向,迈出了沉重而坚定的一步。只是,那浓重的血腥气,以及深植于部分人心底的恐惧与怨恨,却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