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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叛乱被迅速扑灭的消息传回许都,魏王宫内的气氛比外面的冬日更添几分寒意。曹操背对着殿门,望着悬挂的巨幅舆图,久久不语。那图上,代表交州势力的赤色已从南到东连成一片,刺眼夺目。
“好一个陆伯言……好一个陈明远……”曹操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雷霆手段,犁庭扫穴……嘿嘿,倒是让孤看了一出好戏。”
司马懿与贾诩侍立在下,皆是垂眸不语。此番谋划彻底失败,还让陈暮借机清洗了内部,更得了发布檄文、占据道德高地的机会,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良久,曹操缓缓转身,眼中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江东之事,暂且放下。此子羽翼已丰,内部难破。然,猛虎亦有打盹之时。”他目光扫过司马懿,“仲达,前番流言,效果如何?”
司马懿上前一步,躬身道:“回丞相,流言已如种子播下,在江陵军中生根。关羽近日操练愈发严苛,对水军建设投入巨大,其雪耻之心,昭然若揭。然,经此一败,其行动亦谨慎许多,短期内恐难再主动启衅。”
“嗯。”曹操踱步到炭盆旁,伸手烤火,“急不得。挑动二虎相争,需有耐心。既然直接离间难奏全功,那便换个法子。”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刘备与陈暮,如今最需要的是什么?”
贾诩幽幽接口:“时间。刘备需时间恢复汉中元气,整合荆州西部;陈暮需时间消化江东,推行新政。”
“不错!”曹操猛地一拍手,“他们需要时间,孤,便不给他们这个时间!但孤,也不再直接出手。”
他看向司马懿:“仲达,孤欲命你总督荆、豫军事,驻节宛城。不必大举兴兵,但要保持对刘备、陈暮两家的持续压力。荆北方向,对关羽施加压力,令其不敢松懈;五岭、江夏方向,对陈暮保持威慑,令其北顾之忧常在。小股精锐袭扰、斥候渗透、边界摩擦,这些手段,你当善用之。总之一句话,要让刘备和陈暮,都觉得对方可能在与孤勾结,或者觉得对方会在自己虚弱时捅上一刀,让他们无法安心发展,必须时刻保持巨额军备,耗其国力!”
他又看向贾诩:“文和,江东内部暂时难以着力,但外部呢?交州商路繁盛,其财赋多赖于此。可否……让他的商路,不那么太平?大海茫茫,山高路远,出些‘海盗’、‘山匪’,总是难免的吧?”
司马懿与贾诩心领神会,同时躬身:“臣等明白!”
曹操的战略,从急功近利的离间破坏,转向了更为深远和隐蔽的长期消耗与战略挤压。他要用自己的国力优势,慢慢勒紧套在南方两个潜在对手脖子上的绳索。
成都,汉中王王府。
诸葛亮将来自江东的详细情报与分析,以及北方曹操新任司马懿总督荆豫的动向,一并呈于刘备。
“主公,江东已定,陈暮根基深固。曹操变计,意在长远消耗。当此之时,我方战略,需更为明晰。”诸葛亮羽扇轻摇,语气沉稳。
刘备面带忧色:“孔明,云长处压力巨大,曹操以司马懿督军宛城,其意不言自明。而陈暮坐拥江东,对我荆州威胁日增。如之奈何?”
“亮有三策,请主公定夺。”诸葛亮从容道,“上策,隐忍发展,联陈抗曹。此乃根本。遣能言善辩之士,常驻泉陵,即便不能推心置腹,也需维持表面和睦,绝不可再起冲突。同时,全力支持云长整军经武,巩固江陵、公安防务,尤其水军,需不惜代价重建。内政方面,加速汉中屯田恢复,开发巴蜀潜力,积蓄钱粮兵力。此策需时最长,然根基最稳。”
“中策,伺机北图。若曹操内部生乱,或与陈暮大战,我可出兵北上,夺取襄樊,全据荆州,乃至威胁宛洛。然此策风险巨大,需天时地利人和。”
“下策,”诸葛亮顿了一下,声音微沉,“西和诸戎,南抚夷越,结好孙权……哦,孙氏已亡。便是结好西凉马超、韩遂等,稳固益州,划江而治,以待天下有变。然此策偏安,非霸主之业。”
刘备沉默片刻,斩钉截铁道:“孤选上策!当年织席贩履,辗转半生,方有今日基业,岂能轻言偏安或冒险?便依孔明之言,隐忍发展,联陈抗曹!孤这就修书与云长,陈明利害,嘱其务必隐忍,加固城防,训练水军,绝不可再主动挑衅交州!内政之事,全权托付于你!”
“主公英明!”诸葛亮深深一揖。他深知,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隐忍和智慧是唯一的出路。稳住关羽,发展自身,才是应对当前危局的正道。
泉陵,镇南大将军府。
陈暮看着陆逊送来的江东善后详细报告,以及各地新政推行的情况汇总,微微颔首。
“伯言办事,我放心。”他对庞统和徐元道,“江东经此一乱,短期内当无大碍。曹操贼心不死,然其策略已变,转为长期施压。司马懿督宛城,意在使我与刘备不得安宁。”
庞统冷笑道:“曹阿瞒打得好算盘。然我交州、荆南、江东连成一体,潜力巨大,但需时日消化。他欲耗我,我偏要趁此机会,深耕根基。”
“正是此理。”徐元接口,“主公,当务之急,乃是加速三地融合。可仿效湘州书院,在吴郡、建业设立‘江东书院’,广纳士子,传播新政理念。同时,统一三地律法、税制、度量衡,鼓励工匠、商贾跨区流动。水军方面,文聘将军已报,新式楼船建造顺利,可继续加大投入。陆军则可由邓艾、黄忠、赵云诸位将军,依各自防区特点,轮训士卒,汰弱留强。”
陈暮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中略显萧瑟的冬景,目光却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勃勃生机:
“便依元直、士元之言。外部压力,固然存在,却也是鞭策我等不敢懈怠的动力。曹操欲耗我,我便借此压力,整合内部,磨砺刀锋。待我内政修明,三地贯通,兵精粮足之时……”
他没有说下去,但庞统与徐元都明白那未尽之语。那一刻,便是蛟龙出渊,猛虎下山,真正的天下之争,才会拉开序幕。
“传令各部,谨守疆界,保持戒备,但无我令,不得擅起边衅。内政诸事,按计划推进。这个冬天,我们要做的,是让自己的根基,扎得更深,更牢。”
关羽接到了刘备言辞恳切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及诸葛亮分析天下大势的长信。他独自在书房中坐了一夜。
案头,是刘备的信,是诸葛亮的分析,还有那些如同鬼魅般不时传入耳中的、不知真假的流言。对面,是长江,是那片让他铩羽的荆南土地,以及更远处虎视眈眈的曹操。
他关云长,一生傲岸,何曾如此憋屈?但大哥的嘱托,军师的谋划,以及上次失利带来的刺痛,都让他不得不压下立刻提兵雪耻的冲动。
第二天,关羽召集众将。
他的脸色依旧威严,但眼神中少了几分躁动,多了几分沉凝。
“大哥有令,军师有谋。”他声音洪亮,不容置疑,“当今之势,曹贼乃国之大患!我荆州,当以巩固根本,谨守疆界为要!”
他目光扫过关平、廖化等人:“自即日起,各军加紧操练,尤重水军!江陵、公安城防,需再加固!多派斥候,严密监视曹军与……对岸动向。然,无某将令,任何人不得越界一步,违令者,斩!”
这道命令,如同一个沉重的锚,将躁动不安的江陵暂时稳定下来。关羽将他那傲岸不屈的意志,从急于复仇转向了更为艰苦持久的整军备战。他知道,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现在,他需要时间,需要一支更强大的军队,需要等待那个或许会到来的机会。
荆江之畔,暗流依旧涌动,但在各方势力的博弈与权衡之下,一种脆弱的、充满张力的平静,终于降临。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激烈的潜流在积蓄力量,等待着冲破水面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