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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平关下,战云密布,尸骸枕藉。
张合久经战阵,用兵老辣,虽因荆西、襄阳方向的牵制而攻势稍缓,但其主力依旧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阳平关摇摇欲坠的防线。关墙之上,箭矢如蝗,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砸下,每一次魏军的冲锋,都伴随着惨烈的厮杀和生命的消逝。
守将王平身先士卒,甲胃上沾满了血污和烟尘,嗓子早已喊得嘶哑。他麾下的无当飞军多是羌氐勇士,悍勇异常,凭借着关隘之险,硬生生顶住了魏军数倍兵力的疯狂进攻。然而,连续数日的激战,守军伤亡惨重,箭矢、滚木等守城物资也消耗巨大,关墙多处出现破损,情势岌岌可危。
“将军!东面马墙被魏军撞开一个缺口!弟兄们快顶不住了!”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踉跄奔来,声音带着绝望。
王平目眦欲裂,拔出佩刀,嘶吼道:“亲卫队!随我来!堵住缺口!绝不能让一个魏狗踏上关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关后突然传来震天的战鼓声和嘹亮的号角!一面巨大的“汉”字帅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出现在关楼之上!须发皆白,却如同一座山岳般沉稳的严颜,顶盔贯甲,亲自登上了前线!
“严太守!”
“老将军来了!”
关墙之上,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瞬间为之一振!
严颜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落在那个被撞开的缺口处,看到王平正带着亲兵与涌入的魏军浴血搏杀。他猛地举起手中长枪,声若洪钟:“汉中儿郎们!朝廷已知我等忠勇!祸国奸臣李严已伏法!丞相援军不日即至!守住阳平关,便是守住我大汉江山!杀敌!杀敌!”
“杀!杀!杀!”
守军将士听闻李严倒台、援军将至的消息,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疲惫的身躯里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王平和后续赶到的援军拼死反击下,终于将突入缺口的魏军尽数歼灭,暂时稳住了防线。
张合在关下望见严颜帅旗,又见守军士气复振,心知今日难以破关,只得鸣金收兵,心中对蜀汉内部突然发生的变故惊疑不定。严颜亲自坐镇,这阳平关,恐怕更难啃了。
成都,在李严被罢黜软禁之后,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清洗迅速展开。
诸葛亮以丞相府和最近获得的军权,雷厉风行地处置李严余党。那些在巴西、巴郡征兵中贪贿枉法、激起民变的督邮、将领被迅速锁拿问罪;李严安插在巴东、江州等地的亲信或被调离,或被控制;其在朝中的党羽,也纷纷倒戈或噤声。
整个过程高效而冷酷,展现出了诸葛亮在隐忍多年后,一旦出手便不容置疑的权威和铁腕。曾经看似盘根错节的李严势力,在失去核心后,竟如此不堪一击,短短数日间便土崩瓦解。
然而,诸葛亮脸上并无多少喜色。他深知,清除李严容易,但收拾其留下的烂摊子,挽回因此丧失的民心和军心,才是真正艰巨的任务。
丞相府内,灯火通明。诸葛亮不顾病体,连夜与蒋琬、费祎、董允等人商议善后。
“即刻以朝廷名义,发布安民告示,详列李严罪状,安抚巴西、巴郡受征兵之苦的百姓,宣布减免今岁部分赋税,并严惩贪腐官吏,以平民愤!”诸葛亮声音沙哑,却条理清晰。
“已按丞相吩咐在办。”蒋琬回道,“另,已从成都库府紧急调拨一批粮草军械,由吴懿将军押送,火速前往汉中支援严老将军。”
“不够!”诸葛亮摇头,“李严挪用、克扣甚巨,汉中储备必然空虚。传令汉中督(虚指汉中后方基地),开启备用仓廪,全力保障前线!再令梓潼、涪城等地,加紧筹措粮草,源源不断运往汉中!告诉严颜,朝廷与他同在,要他务必守住!”
他这是要举蜀汉全力,保住北疆门户。
“丞相,那……南中李恢将军处?”董允请示道。南中战事因李严掣肘,已僵持许久。
诸葛亮沉吟道:“李恢处境艰难,然其能稳守至今,已属不易。传令嘉奖,擢升其为安南将军,都督南中诸军事!其所请援军粮草,优先拨付!令其抓住李严倒台、叛军可能军心浮动之机,稳扎稳打,逐步推进平叛!”
一系列命令发出,蜀汉这架庞大的机器,在经历了一场内乱风波后,终于又在诸葛亮的强力驱动下,开始朝着正确的方向艰难重启。然而,经此一役,国力损耗,民心军心受创,已是事实。未来的复兴之路,必将更加坎坷。
夷陵都督府。
诸葛亮迅速扳倒李严、稳定朝局、全力支援汉中的消息接连传来,让陈砥和苏飞、马谡都松了一口气。
“诸葛亮果然不愧是诸葛孔明!”苏飞赞叹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李严这等跳梁小丑,终究难成气候。”
马谡则看得更深:“经此一乱,蜀汉元气大伤,短期内再无对外扩张之力,于我荆西而言,确是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然,北疆魏军威胁未除,司马懿阴谋仍在,我等切不可掉以轻心。”
陈砥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冷静。李严的倒台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更关心的是后续局势的发展。
“汉中战事,因诸葛亮全力支援和我军策应,暂时稳住了。但张合并未退兵,战事恐将转入僵持。”陈砥分析道,“蜀汉经此内耗,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而司马懿,绝不会坐视蜀汉安稳恢复。”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荆西北部:“传令前出至房陵、上庸的‘荆山营’部队,继续保持对张合侧后的威慑和袭扰,但不必过于冒险,以牵制为主。我们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回荆西自身。”
他看向马谡:“幼常,蛮夷校尉府的事务要加快。屯田、教化、官市,需更进一步深化。我们要趁此良机,将荆西彻底消化,打造成真正的铁板一块!”
“属下明白!”马谡应道,“另外,关于那条古道……巫县山洞的石门,是否尝试开启?”
陈砥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时机未到。我们对门后一无所知,贸然开启,福祸难料。况且,此乃司马懿心心念念之物,我等若轻易触动,恐引来其疯狂报复。继续严密看守,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在处理完这些紧急事务后,陈砥铺开纸笔,开始给诸葛亮写信。这一次,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对诸葛亮迅速稳定朝局、支援汉中的举措表示赞赏,重申了江东维护盟好的立场,并表示荆西将继续保持克制,与巴东罗宪协作,共同维护边境安宁。
这既是对之前“最后通牒”的缓和,也是一种成熟的政治姿态。他知道,一个稳定而非虚弱的蜀汉,更符合江东的利益。
洛阳,大将军府。
司马懿听着来自蜀中的最新战报和政局变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李严……果然是个废物。”他澹澹评价道,“如此不堪一击,枉费我一番期待。”
司马师有些焦急:“父亲,诸葛亮迅速掌控了局势,汉中久攻不下,张合将军那边……”
“无妨。”司马懿摆了摆手,“本就是一步闲棋,能搅乱蜀汉至此,已算成功。张合若能趁机拿下汉中,自是意外之喜;若不能,也足以让蜀汉元气大伤,数年之内无力北顾。”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落在了荆西的位置。
“陈砥小儿……倒是沉得住气。”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即又被冷厉取代,“策应汉中,稳定荆西,还能分心去探查古道……此子成长太快,留之后患无穷。”
“父亲,是否要对荆西……”司马师做了个手势。
“暂时不必。”司马懿摇头,“江东陈暮在背后,荆州赵云在侧翼,此时动荆西,代价太大。我们的重心,还是要放在北疆,放在……那条古道上。”
他顿了顿,问道:“‘鹰巢’那边,近来可有异常?”
司马师回道:“据‘山君’密报,谷外窥探者似乎多了些,且手段更为隐秘,不像是乌桓或鲜卑的人,倒像是……专业的情报组织。另外,我们派往永昌探寻古道的人,似乎……失去了联系。”
司马懿眼神微凝:“‘涧’?还是陈砥的人?”他冷哼一声,“看来,他们对这条古道,也越来越感兴趣了。告诉‘山君’,继续蛰伏,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暴露!至于永昌那边……加派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找到那条路的准确入口!”
他感觉到,自己与江东、与陈砥之间,围绕这条古老通道的暗战,已经悄然升级。
李严的倒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其涟漪还在不断扩散。
南中,李恢在接到朝廷嘉奖和擢升令,以及第一批宝贵的援军粮草后,精神大振。他趁着叛军因李严倒台、外部援助可能中断而军心浮动的机会,果断出击,连续收复了几处被叛军占据的要点,南中战局终于出现了转机。
巴东,太守罗宪在得知李严被罢黜后,长长舒了一口气,立刻着手清理军中李严安插的钉子,整顿防务。对于陈砥通过马谡传递来的善意,他也给予了更积极的回应,双方在边境地区的默契协作明显增强。
汉中,在得到朝廷全力支援和陈砥、赵云侧翼策应后,严颜指挥守军愈战愈勇,顶住了张合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阳平关如同磐石,牢牢钉在蜀汉的北大门口。张合见强攻难以奏效,蜀汉内部危机也已解除,只得改变策略,转为长期围困和骚扰,战事暂时陷入了僵持。
而在荆西,陈砥抓住这难得的和平时机,全力推进内政建设。“荆西山地营”在实战和训练的磨砺下越发精锐;蛮夷校尉府的统治深入到了各个部落的角落;屯田面积不断扩大,新修的陂塘水渠开始发挥效益。整个荆西,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根基渐固的景象。
然而,陈砥心中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北方的司马懿绝不会甘心失败,那条神秘的古道背后隐藏的秘密尚未揭开,蜀汉在经历重创后与江东的关系也将进入新的微妙阶段。
他站在夷陵城头,望着北方苍茫的群山和西边隐约的蜀地轮廓,知道未来的挑战只会更多,更严峻。但他已然不再是那个初来荆西、忐忑不安的少年都督。历经磨砺,手握强兵,深耕根基,他已有了足够的信心和实力,去迎接任何风浪。
狂澜既倒,危局暂解。但天下这盘大棋,远未到终局。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