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兽棚那次短暂的、试图喘息的“逃离”事件,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容烬本就缺乏安全感的心湖中,激起了远比顾砚预想中更为剧烈的涟漪。
自那之后,容烬的保护欲——或者说,是那种混合着恐惧、占有和不安的掌控欲——非但没有因顾砚的解释和安抚而减弱,反而变本加厉,以一种更加密不透风的方式展现出来。
如果说之前的安全居所是一个被圈禁的领地,那么现在,顾砚感觉自己像是被套上了一条无形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牢牢攥在容烬手中,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不容置疑地牵引、跟随。
这一次,是宗门一次关于战后资源重新分配的低风险内部会议。顾砚作为(某种程度上)引发联军退却、并与当前位面危机核心有所关联的关键人物之一,被代宗主点名希望他能出席,或许是为了听取他基于猫神血脉或法则感悟的一些独特见解。
顾砚本就觉得压力巨大。这种需要面对众多不熟悉同门、公开发表意见的场合,对他而言本就是一场酷刑。但他也明白此事关乎宗门未来,硬着头皮也应承下来。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容烬对此的反应会如此……极端。
“本座同去。”容烬的声音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血瞳扫过顾砚略显苍白的脸,里面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顾砚试图挣扎一下:“只是…普通的会议,就在主殿,很安全……”
“同去。”容烬重复,语气冰冷,带着一种“此事已定,无需再议”的决绝。
于是,便出现了眼下这令顾砚恨不得原地消失的一幕。
宗门议事偏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代宗主、几位核心长老、以及一些负责具体事务的执事和弟子代表分坐两侧。会议尚未正式开始,但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目光低垂,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原因无他。
在靠近门口、一个不算起眼的位置上,坐着脸色比纸还白的顾砚。而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如同一个沉默的、散发着无尽寒意的影子般,矗立着容烬。
容烬没有坐。
他就那样站着,身姿挺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周身那收敛了大部分但仍丝丝缕缕逸散出的精纯魔气,如同冰冷的潮汐,无声地弥漫在整个偏殿之中。那双血瞳半阖着,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全场,但每一个被他目光哪怕只是余光掠过的人,都瞬间感觉像是被极寒的冰锥刺中,从灵魂深处泛起一股战栗,立刻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更不敢将目光投向被他“守护”在身前的顾砚。
这哪里是陪同?这分明是看守!是最高级别的、生人勿近的宣告!
顾砚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了聚光灯下,不,比聚光灯更可怕!聚光灯至少只照亮他一个,而现在,整个会场死寂般的沉默和那无处不在的、因恐惧而生的回避目光,都像是一面面扭曲的镜子,将所有的压力和无形的关注都反射、聚焦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却感觉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身影,能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的后颈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甚至不敢随意动弹,连想抬手理一理额前并不凌乱的碎发,都怕引来身后人过度的反应。
代宗主清了清嗓子,试图开始会议,但声音在容烬那无形的魔威压制下,显得干涩而底气不足。讨论关于灵矿份额、灵草分配的话题,本应是各峰据理力争、偶尔还有些许争执的场面,此刻却进行得异常“和谐”与迅速。每个人发言都言简意赅,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惹来那尊煞神的不快。
顾砚如坐针毡。
他努力想集中精神听会议内容,但所有的感官都被身后那强大的存在感和全场诡异的低压所占据。社恐的本能在疯狂报警,冷汗悄悄浸湿了他内里的衣衫。他感觉自己不像是个参会者,更像是个被展览的、贴上“容烬所有,擅动者死”标签的囚徒。
内心早已是一片崩溃的哀嚎:
【救命!这比被一百个人盯着还可怕!】
【我只是来开个会啊!听一听,必要时说两句而已!】
【为什么感觉像是在受刑?!】
【后面的冷气能不能关小一点?!还有那眼神…求你别看了!大家都快窒息了!我也快窒息了!】
他恨不得立刻化作一只真正的猫,钻进地缝里,或者直接跳到房梁上,逃离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保护”。
然而,他不能。
他只能僵硬地、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坐在这个由容烬的偏执和恐惧为他量身定做的、无形的“囚笼”里,感受着度秒如年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