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约缔结的盛况犹在眼前,广场上欢呼的声浪似乎还未完全散去,第一道现实的裂痕便已悄然而至。
来自北境边陲的急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尚未平静的湖面。与北俱芦洲接壤的落枫镇,一处受天枢剑宗庇护、人口不过数千的小型城镇,遭遇了突袭。来袭者并非观星阁或暗星阁的主力,而是之前在北俱芦洲被四姐妹击溃的净世盟残部,他们不知如何绕过了防线,并与当地几个对四洲盟约极度不满、素有积怨的宗门勾结,里应外合,发动了这场蓄谋已久的袭击。传讯玉符中传来的影像碎片,映照着冲天的火光、倒塌的屋舍,以及百姓惊慌奔逃的身影。
紧急议事的钟声在天枢城核心殿宇内敲响。相较于缔结盟约时的济济一堂,此次与会的皆是各方核心代表,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天枢宗主面色沉凝,将边境传来的影像与情报公之于众。然而,令人玩味的是,当商议如何出兵救援、清剿叛逆时,之前在高台上慷慨陈词、极力主张联合共抗外敌的几个大宗门代表,此刻却像是约好了一般,开始寻找各种理由推诿。
西溟雪族的那位族长,整了整他那冰丝织就的袖口,率先开口,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冰冷的优雅:宗主明鉴,非是我雪族不愿出力。实在是我族地处西溟极寒之地,常年需分派大量主力镇守雪域边境,以防观星阁异动。眼下骤然抽调人手,远赴北境,只怕……力有未逮,恐误大事。他言辞恳切,将的责任摆在首位,让人难以直接驳斥。
他话音未落,万妖谷的那位魁梧妖王便粗声粗气地接上,目光却有些游离,不与任何人对视:俺们万妖谷也一样!最近领地内几个老对头不太安分,频频挑衅,内部事务繁杂,精锐实在抽不开身。这等边境小冲突,想必……想必也无需兴师动众。内部事务抬出,摆出一副家事缠身、无可奈何的姿态。
其他几个颇具影响力的宗门代表,也纷纷附和,或言资源转运困难,或称需时间集结兵力,一时间,殿内充满了各种看似合理、实则经不起推敲的借口。
天枢宗主眉头紧锁,目光扫过这些突然变得困难重重的盟友,最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试探,落在了自会议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诗画身上。
仙子,您看此事…… 他将这个烫手的山芋,轻轻抛了过来。
王诗画端坐椅上,面容平静无波,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了然。果然如此。盟约的墨迹未干,考验便至。这些老谋深算的势力,遇到真刀真枪、需要付出代价的硬仗时,第一反应便是退缩,便是权衡。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将她们四姐妹推至台前,其用意叵测:一来,可以消耗她们的力量,避免她们因盟约而坐大;二来,正好借此机会,亲眼衡量一下这新鲜出炉的究竟有多少约束力,值几分斤两;三来,也是最关键的,他们想亲眼看看,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双王血脉,在真正的实战中,究竟能展现出何等价值,是物超所值,还是不过如此?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王诗画身上,等待着她的反应,等待着这盟约面临第一次危机时的走向。
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王诗画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并不急促,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殿内的嘈杂为之一静。
既然缔结了盟约,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并不高昂,却奇异地传遍了殿内每一个角落,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自当遵循盟约精神,同进同退,守望相助。
她目光平静地迎向天枢宗主,也扫过那些目光闪烁的各宗代表。
落枫镇之事,关乎盟约威信,亦关乎北境安宁。此事,我们姐妹会亲自前往处理。
此言一出,不少人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甚至隐隐有些放松。
然而,王诗画的话并未说完。她微微停顿,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沉凝,一股融合了星辉之浩瀚与寂灭之深邃的隐晦威压,如同水银泻地般弥漫开来,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沉重感,让在场诸多修为高深者都感到心神一紧。
但是,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冰冷,也请诸位牢记盟约法典第三章第七条之规定——缔约方遇袭,各方需依约提供必要之支援,包括但不限于情报、物资及武力策应。此次情况特殊,我们姐妹愿为先锋。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缓缓扫过雪族族长、妖王以及其他几位代表的脸。
若下次,再有缔约方遭遇危机,而诸位依旧寻找借口,袖手旁观,罔顾盟约……
她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完,但那骤然提升、仿佛引动周围光线都为之黯淡了一分的威压,以及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冷意,已经将未尽之语表达得清清楚楚。
那意味着盟约的彻底破裂,也意味着,她们四姐妹,将不再是盟友,而可能成为需要重新审视、甚至需要直面应对的……另一种存在。
殿内一片死寂。先前那些推诿的理由,在这无声的警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裂痕,已在这第一次考验中,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