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通道在琉璃的全力维持下,终于停止了剧烈的波动,像一道柔和的虹桥悬于天际。但那稳定是脆弱的,边缘处依旧有细碎的光屑不断剥落,如同风中残烛,提醒着众人它随时可能崩塌。
凌渊的目光从通道上收回,转向身旁的女儿。琉璃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细密的汗珠已经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维持这条通道,每一息都在消耗着她巨大的心力。他看着女儿坚毅的侧脸,那双酷似她母亲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一股混合着骄傲与尖锐刺痛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向前一步,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布满薄茧的大手,轻轻落在琉璃单薄的肩膀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因为竭力支撑而微微的颤抖。
没有嘱托,没有告别。
只是这轻轻一拍,掌心传递的温度,一个父亲凝望的眼神,便胜过了千言万语。他看到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水光,又在她倔强的咬唇下硬生生逼了回去。
凌渊毅然转身,不再看她。面对祭坛之下,那一片黑压压的、屏息凝神的身影。站在最前方的,是七十二名整装待发的远征者。他们身披灵界巧匠锻造的轻甲,甲胄上还带着未散的炉火气息,眼神如出鞘的利刃,锐利而沉静。他们是灵界最后的光——最善战的武者,最博学的智者,最敏锐的斥候,以及几位甘愿燃烧残魂为队伍指引方向的古老魂灵。
风声鹤唳,整个万灵谷静得只剩下通道嗡鸣以及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凌渊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将他们的年轻、他们的沧桑、他们的决然都刻入眼底。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清晰地荡开到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石交击般的质感:
“诸君。”
“前路,是未知之域。或许遍布荆棘,潜藏万险,或许……根本就是绝路。”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沉入每个人的心底。
“但我们此行,非为一己之功名,非为一族之苟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是为灵界亿万生灵,开辟一条求生之路!是为后世万代,奠定一方存续之基!”
“身后,即是家园。我们,已无退路。”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指向那光芒流转的通道入口,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断喝:
“随我——出发!”
话音未落,他周身灵力爆发,整个人已化作一道炽烈的流光,如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射入那光芒通道之中,瞬间被那柔和而神秘的光晕吞没。
没有片刻迟疑。
“为了灵界!”
远征队中,一位年轻武者怒吼一声,紧随其后纵身跃入。
一道道身影,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带着明知可能焚身亦不回顾的壮烈,接连不断地投入那未知的光门。甲胄反射着最后的光辉,身影划破长空,带着一去不返的决绝,消失在通道深处。
琉璃站在祭坛之上,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口中尝到一丝腥甜。父亲消失的背影,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烫在她的视网膜上。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将所有的担忧、恐惧与不舍,统统转化为支撑通道的力量。
双手结印更紧,周身光华大盛,那原本有些摇曳的通道入口,在她不计代价的灵力灌注下,终于变得稳固了几分。
她站在这里,守望着归途的起点,而父亲,已奔赴那不可知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