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没褪尽时,小木已经挎着竹篮钻进了后山的林子。竹篮是凌虚前几日编的,篮沿还留着新鲜的竹青,被他用红绳缠了圈边,说是“这样装草药更精神”。此刻篮底垫着片宽大的桐叶,叶面上的露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在篮底积了小半汪水。
“墨尘哥说的‘七叶一枝花’,到底长啥样啊?”小木扒开半人高的蕨类植物,鼻尖蹭上了片带着露水的叶子,凉丝丝的。他怀里揣着张墨尘画的草图,纸上的草药画得简单,叶片轮生如伞,顶端顶着朵绿白色的花,旁边标着“治蛇咬伤,生在阴湿石壁”。
林子深处的光线暗了些,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小木忽然听见石壁后有动静,扒开藤蔓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半壁青苔上,几株七叶一枝花正亭亭玉立,叶片层层叠叠,顶端的花苞像颗小小的绿宝石,正是墨尘要找的药材。
“找到啦!”他踮着脚够最底下的一株,手指刚碰到叶片,忽然瞥见旁边的石缝里缠着条青蛇,蛇鳞在微光里泛着冷光,正吐着信子盯着他。
小木吓得往后一缩,手里的草图掉在地上,被露水浸得发皱。他想起墨尘教的法子,慢慢后退,脚却不小心踢到了块石头,“咚”的一声,青蛇猛地抬起头,作势要扑。
“别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虚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串刚摘的野山楂,见此情景,立刻将山楂串往地上一扔,抄起旁边的枯枝,对准蛇头轻轻一挑——青蛇被挑得失去平衡,扭着身子钻进了石缝。
“凌虚哥!”小木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被凌虚一把扶住。
“跟你说了多少次,进山要跟紧大人,偏不听。”凌虚皱着眉帮他拍掉身上的草屑,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又把自己的外褂脱下来披在他肩上,“七叶一枝花要用小铲子挖,你这小手能拔得动?”
小木低着头,小声嘟囔:“墨尘哥说这药能救急,村里王大叔昨天被蛇咬了,还在肿着呢……”
凌虚的脸色缓和了些,从腰间解下小铲子:“站远点,我来挖。这草药的根须脆,得贴着土面挖,不然断了就没用了。”他蹲下身,铲子沿着植株边缘轻轻插进土里,手腕一转,连土带根将七叶一枝花完整挖了出来,根茎粗如手指,表面带着细密的环纹。
“你看,”凌虚把草药放进小木的竹篮,“这样才不损伤药效。记住了?”
小木用力点头,看着篮里的七叶一枝花,忽然想起什么,捡起地上的野山楂串:“这个还能吃吗?”山楂被摔得有些瘪,却依旧红得发亮。
“洗洗能吃。”凌虚牵着他往林子外走,“你墨尘哥和清鸢姐该等急了。对了,刚才看见你篮子里有紫珠,摘了不少?”
“嗯!”小木立刻来了精神,“清鸢姐说紫珠晒干了能止血,我看见崖边有好大一片,就摘了满满一篮底。”他掀开桐叶,底下果然铺着层紫黑色的小浆果,颗颗饱满,像串成串的玛瑙。
走出林子时,晨光已经穿透树冠,在草地上洒下斑驳的光斑。墨尘正蹲在溪边清洗刚采的薄荷,苏清鸢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根细麻绳,正在给艾草捆扎成束,两人说着什么,笑声顺着风飘过来。
“墨尘哥!清鸢姐!”小木挣脱凌虚的手跑过去,举起竹篮,“你们看!挖到七叶一枝花了!还有紫珠!”
墨尘抬头笑了,起身接过竹篮,仔细看了看七叶一枝花的根茎:“挖得很完整,凌虚动手的吧?”
凌虚走过来,把外褂重新穿上:“这小子胆儿肥,敢一个人闯石壁缝。”他拿起一串紫珠闻了闻,“够新鲜,今天就能晒干。”
苏清鸢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烤的芝麻饼:“快趁热吃,凉了就硬了。”她把饼递给小木,又看向墨尘,“王大叔的蛇咬伤怎么样了?昨天去看时,肿已经消了些,但还在流脓。”
“有这七叶一枝花就好办了。”墨尘把草药放进背篓,“捣碎了敷在伤口,再配上清热解毒的汤药,不出三天就能消肿。”他忽然注意到小木的裤脚沾着片奇特的叶子,叶片呈心形,背面带着紫色的绒毛,“这是……?”
“我刚才在石缝里看见的,觉得好看就摘了。”小木从裤角摘下叶子,“墨尘哥认识吗?”
苏清鸢凑过来看了看,眼睛一亮:“这是‘紫背天葵’!能治肺热咳嗽,比一般的草药见效快。没想到这后山还有这个。”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叶子,“得留着做标本,明年咱们找找看有没有种子,种在药圃里。”
凌虚忽然指着溪边的芦苇丛:“那里有几只白鹭,咱们动静小点,别惊着它们。”
四人放轻脚步往芦苇丛走,果然看见三只白鹭正低头啄食,白色的羽毛在晨光里泛着柔光,细长的腿踩在浅水里,漾起一圈圈涟漪。小木想凑近点看,被墨尘拉住了——他怕孩子一激动惊飞了鸟儿。
“你看它们多自在。”苏清鸢轻声说,“像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凌虚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用紫檀木屑熏过的腊肉,是周先生给的,说“带着防虫”。“中午就在溪边烤腊肉吃吧,我带了火折子。”
“好啊!”小木立刻欢呼起来,“我去捡柴火!”
墨尘和苏清鸢相视一笑,开始收拾溪边的石头,搭起简易的灶台。凌虚则去芦苇丛边折了几根粗壮的芦苇,剥去外皮,做成了简单的烤肉签。阳光越来越暖,薄荷的清香、艾草的醇厚、紫珠的微涩混在一起,在溪边漫开,像把日子泡在了带着草木香的茶汤里。
小木捡来的柴火很干燥,一点就着,火苗“噼啪”舔着腊肉,油脂滴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响,肉香瞬间弥漫开来。凌虚转动着芦苇签,腊肉渐渐烤得焦黄,表面的油脂亮晶晶的,还沾着点紫檀木屑的香气。
“熟了熟了!”小木踮着脚够烤肉,被烫得直缩手,惹得众人发笑。
墨尘拿起一块烤肉,吹了吹递给他,自己则拿起竹篮里的紫珠,一颗颗摘下来放进清水里洗:“这个得晾在竹筛上,阳光足的话,两天就能干透。”
苏清鸢把七叶一枝花的叶片摘下来,和薄荷放在一起:“叶子能泡水,根茎留着入药。凌虚,你等下送药去王大叔家时,记得嘱咐他别碰生水。”
“知道了。”凌虚咬了口烤肉,忽然看向远处的山峦,“等忙完这阵子,咱们去山那边的湖看看吧?听老木匠说,湖里有菱角,还能钓鱼。”
“我要去!”小木立刻举手,嘴里的肉渣差点喷出来,“我要钓条大鱼!”
墨尘笑着摇头:“你这小身板,钓到鱼也拉不上来。”他看着阳光下的溪水,水面倒映着四人的身影,还有竹篮里的草药、烤得焦黄的腊肉,忽然觉得,所谓的幸福,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这样在晨光里采采药,在溪边烤块肉,听着孩子的笑声,看着身边的人在,日子就踏实得像脚下的泥土。
风穿过芦苇丛,带着水汽的清凉。白鹭不知何时飞走了,水面上只留下几圈淡淡的涟漪,像谁用指尖轻轻点过。竹篮里的七叶一枝花静静躺着,紫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仿佛都在说: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