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墨尘背着药篓走在前面，竹编的篓底蹭过路面，发出“沙沙”的轻响。苏清鸢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藤条小筐，里面装着刚从药圃摘下的薄荷和紫苏，叶片上的水珠顺着筐沿滴下来，在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今天得把那批艾草翻晒一遍，”墨尘回头叮嘱，“昨天的雨把墙角的干草垛打湿了，不晒干会发霉。”他的布鞋沾着泥，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有几道被荆棘划破的浅痕——是今早去后山采苍术时被划的。
苏清鸢快步跟上，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她熬的紫草膏：“等下歇脚时擦擦吧，这膏子治划伤最管用。”她的指尖碰到墨尘的皮肤，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目光。
小木和凌虚在药圃那边已经忙开了。小木踩着板凳，正把晒好的紫珠往竹匾里倒，颗颗饱满的紫黑色浆果滚落，发出“哒哒”的轻响。凌虚则在用木耙翻动艾草，青绿的草叶已经半干，散发出浓郁的药香，混着晨雾漫过矮墙，飘进隔壁的院子。
“凌虚哥，你看我摘的野山楂！”小木举着个红得发亮的山楂串，上面还沾着几片嫩叶。凌虚直起身，额角的汗珠滚到下颌，滴在艾草堆里，他接过山楂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够酸！泡在蜂蜜里能当药引。”
小木咯咯地笑，忽然指着篱笆外：“快看，张奶奶来了！”
张奶奶挎着个竹篮，颤巍巍地站在篱笆外，看见墨尘就挥了挥手：“小墨大夫，我家老头子的咳嗽又犯了，你上次配的药真管用，再给我来两副呗？”
墨尘赶紧迎过去：“张奶奶您先进来坐，清鸢，给张奶奶倒碗薄荷茶。”他接过竹篮，里面装着几个新蒸的槐花糕，热气透过粗布散发着甜香，“您又带吃的来，再这样我们可不敢给您配药了。”
“你这孩子，”张奶奶被苏清鸢扶着坐下，拍着她的手说，“要不是你们，老头子那咳嗽冬天就得躺炕，这点糕算啥？”
凌虚已经取来纸笔，墨尘一边问症状一边写方子：“痰还是黄的吗？晚上咳得厉害不？”他的笔尖在糙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这次加点枇杷叶，比上次的方子润些，适合这阵子的天气。”
小木凑过来看方子，指着其中一味药问：“墨尘哥，这‘旋覆花’是长在水边上的那种吗？我昨天在溪边看见好多，白色的花像小太阳。”
“对，”墨尘点头，写完最后一味药递给张奶奶，“您让张爷爷别喝凉水，煮药时加两颗蜜枣，能去点苦味。”
张奶奶揣好方子，又从篮底摸出个布包：“这是我孙女绣的荷包，里面装了艾叶，说给小木挂着防蚊虫。”小木接过来，荷包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针脚虽糙，却透着股热乎劲儿。
送走张奶奶，苏清鸢已经把艾草晒得匀匀的，正用木尺量着长度，准备捆成把。“够二十捆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镇上药铺的王掌柜说要这批货，下午让他来取。”
“我去送吧。”凌虚扛起两捆艾草往门口走，“顺便问问他要不要野山楂，小木摘了不少，晒成干能泡水。”
小木立刻跟上去：“我也去！我跟王掌柜说，我摘的山楂最酸，泡出来的水才管用！”
墨尘看着他们的背影笑，转头看见苏清鸢正对着药圃里的紫苏出神。“在想啥？”他走过去，发现几株紫苏的叶尖卷了边，像是被虫咬了。
“这几株怕是生了蚜虫，”苏清鸢捏起片叶子，指腹擦过叶背，果然沾了些细小的绿色虫豸，“得用草木灰水浇一浇，比农药管用。”
墨尘点头，刚要去取草木灰，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铃铛声——是镇上的货郎来了。货郎的扁担两头挂满了物件，有红头绳、小铜铃，还有扎头发的木簪子。苏清鸢的目光在一支雕着梅花的木簪上停了停，又赶紧移开，低头整理艾草。
“喜欢就看看呗。”墨尘拿起那支木簪，雕工不算精细，却透着股拙朴的灵气，“我看这梅花雕得像你药圃里那株，花瓣都打着卷呢。”
苏清鸢的脸颊微微发烫，刚想说“不用”，小木却从外面跑回来，手里举着个糖人：“清鸢姐，你看我用山楂换的糖人！货郎说这是孙悟空！”他举着糖人转圈，糖丝甩到了墨尘手里的木簪上，留下亮晶晶的一点。
“你这孩子。”墨尘笑着擦掉糖丝，把木簪递给苏清鸢，“拿着吧，插在发间，干活时头发就不会散下来挡眼睛了。”
苏清鸢接过木簪，指尖触到冰凉的木头，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发烧时墨尘守在床边，用这双手给她换额头的毛巾，也是这样的温度。她低头把木簪插进发髻，恰好别住几缕碎发，抬头时撞见墨尘的目光，两人都笑了。
凌虚回来时，肩上的空篓里多了个陶罐。“王掌柜给的蜂蜜，说谢咱们的艾草。”他把陶罐放在桌上，“还说下次要些晒干的紫珠，给城里的药铺寄去。”
“正好，”苏清鸢已经把紫珠倒在竹匾里，“今天太阳好，明天就能装袋了。”
小木趴在桌边，舔着手里的糖人，忽然指着陶罐说：“用这蜂蜜泡山楂吧！凌虚哥说泡出来酸酸甜甜的，比药好喝。”
“行啊，”墨尘拿起陶罐，“等下我去溪边洗山楂，你把去年的玻璃罐找出来。”
阳光爬到院子中央时，石板路上已经晾满了草药，薄荷、紫苏、紫珠、艾草……风过时，药香漫过矮墙，漫过张奶奶家的烟囱，漫过货郎远去的铃铛声，像条温柔的河，把日子里的细碎温暖，都轻轻裹了起来。
凌虚在劈柴，斧头起落间，木屑纷飞；苏清鸢坐在竹凳上，用红绳把艾草捆成小把，木簪在发间闪着微光；小木蹲在溪边，认真地洗着山楂，水面映出他沾着泥点的小脸。墨尘站在药圃边，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或许就是这样——有药香，有笑语，有身边这些人，把每一个普通的清晨，都过成了值得珍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