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玄澈看着被楚卿鸢坚决推回来的锦盒,又看了看楚卿鸢写满“没商量”的小脸,知道今日若不强硬些,怕是真要说不动她了......
君玄澈沉吟片刻,换了个更务实的角度,语气放缓,带着商量的口吻。
“鸢儿,我知道你顾虑。但我平日政务缠身,未必能时常顾及寻味斋的琐事。你心思细腻,又对吃食颇有见解,若有你时常去看看,帮忙盯着些,我也更放心。这地契你拿着,名正言顺,去巡查打理也更为便宜。这便不算无故赠与,而是......请你代为费心操持的酬劳,如何?”
君玄澈试图将厚重的馈赠,包装成一种带有责任和付出的委托。
然而,楚卿鸢依旧摇头,目光坚定如初。
“殿下若信得过我,需要我去看看,我自当尽力。但这与地契无关,无需什么报酬。殿下平日里待我已是极好,呵护备至,这些我都铭记在心。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平白收下寻味斋。这与殿下忙不忙,需不需要我帮忙,并无干系。”
楚卿鸢将寻常的理由轻轻推开,坚守着自己的原则。
君玄澈感觉一阵头疼,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如此油盐不进、固执己见的人了。
偏偏这人还是他放在心尖上,打不得骂不得,只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的楚卿鸢。
这种有力无处使,有心赠送却遭拒的挫败感,让君玄澈颇为无奈。
实在无计可施,君玄澈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几分近乎是“耍赖”的意味,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卿鸢。
“那......就算是我对你的一片心意,暂且交由你保管,总可以了吧?它放在你那里,和我这里,并无区别。”
“殿下的心意,我感受到了,但它太沉重,我保管不起。”
楚卿鸢的回答依旧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她分得很清,保管?
不过是换了个说法罢了,东西最终的所有权归属,并未改变。
君玄澈被楚卿鸢这软硬不吃的态度弄得有些气闷,又觉得她这副认真讲道理的模样可爱得紧。
他心一横,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破釜沉舟的意味,目光紧锁着她,一字一句道。
“那......若是当做我提前给你的聘礼呢?”
君玄澈顿了顿,观察着楚卿鸢的反应,继续道。
“以此表明我的心意,绝非儿戏,亦非一时兴起。我君玄澈,此生认定的人,便只想将我所拥有的、最好的一切,都与你共享。这寻味斋,不过是个开始。”
“聘礼”二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楚卿鸢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楚卿鸢的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如同熟透的樱桃,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
心跳骤然失序,砰砰乱撞,几乎要跳出胸腔。
楚卿鸢慌乱地垂下眼睫,不敢再看君玄澈那双摄人心魂的深邃眼眸,声音带着明显的羞赧,却依旧没有松口。
“殿、殿下......莫要胡说......我、我知道殿下的心意了......知道就好......”
楚卿鸢还是拒绝了。
连“聘礼”这个杀手锏都无法让楚卿鸢收下。
君玄澈彻底没辙了。
无论他找出何种理由,从哪个角度试图突破,楚卿鸢总能轻巧地将他挡回去。
君玄澈有些挫败地向后靠了靠,抬手揉了揉额角,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奈感。
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温婉柔顺,怎的在这件事上,倔得像头小牛犊?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院墙角落,茂密的树影间,极轻微地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闷笑。
虽然那声音迅速被压抑下去,但如何能逃过君玄澈这等高手的耳朵?
他眸光倏地一冷,锐利如箭的目光瞬间射向声音来源的墙头。
只见墙头枝叶微动,一道模糊的黑影似乎意识到自己暴露,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用双手死死捂住了嘴,随即如同受惊的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身落了下去,消失在了院墙外侧。
不是那个向来跳脱、爱看热闹的影七,还能是谁?
被自家下属瞧见了这“送礼送不出去”的吃瘪场面,君玄澈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黑,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楚卿鸢也察觉到了君玄澈那瞬间的情绪变化,以及墙头那细微的动静。
她看着君玄澈那难得一见的、混合着无奈、挫败和一丝恼意的神情,心中微软。
她明白,君玄澈是真的想对她好,恨不能将一切捧到她面前......
楚卿鸢深吸一口气,不再回避君玄澈的目光,缓缓地说道。
“殿下,我明白的。我明白您想将一切好的都给我,想护我周全,想让我无忧。”
楚卿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您的心意,我每一分都感受到了,也珍藏在心。但是,殿下......”
楚卿鸢顿了顿,眼眸中闪烁着光芒。
“我更希望,我们之间,是势均力敌的情感。是我能够站在您身边,与您并肩而行,而非一味地躲藏在您的羽翼之下,只知心安理得地享受您带来的所有好处。我想要的是......是能够匹配得上您这份深情厚谊的我自己。所以,请允许我,以我自己的方式,来接受和回应您的好。而不是通过接受我无法心安理得拥有的礼物。”
这一番话,如同清泉流淌,浇熄了君玄澈心头的些许焦躁与无奈。
他静静地听着,看着楚卿鸢眼中的坚持,原本因被拒绝而有些郁结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欣赏、心疼与了然的复杂情感......
他的鸢儿,从来都不是攀援的菟丝花,而是能够与他并肩而立的本棉。
她所要的,不是他给予的江山一角,而是与他共同面对风雨的资格与能力。
看着楚卿鸢坚定的眼神,君玄澈知道,今天这地契,是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了。
他若再坚持,反倒显得不尊重她的意愿。
君玄澈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地点了点头,眼中掠过一丝妥协,却并无不悦,反而带着一种更深的理解与尊重。
“我明白了。”
君玄澈沉声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说着,君玄澈伸出手,将那个推来推去半晌的紫檀锦盒,拿到了自己面前。
锦盒表面的冰凉触感,似乎也在提醒着他方才的“失败”......
见君玄澈终于不再坚持,并将锦盒拿了回去。
楚卿鸢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一直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稳稳地落了地。
她悄悄舒了一口长气,一直微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唇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抹轻松而真实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