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手还指着裂缝,可那手臂像是不属于我了,抖得厉害,指节僵硬,血顺着指尖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沙上,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锤子敲在我脑子里。
我想收回手,可不敢动。我知道只要我一收,这局就散了。他们会沉默地站起来,扶着伤走回去,或者干脆躺下,等死。我不怕死,我怕他们因为我死。
杜凌菲动了。
她没说话,抬起那只还在渗血的手,指尖凝出一点冰晶。光很弱,晃了一下才稳住。她低着头,用冰在沙地上划出一道符纹,一笔一划,慢得像是在刻命。
灵溪宗的誓约符——“同生共死,不弃不离”。
光映在她脸上,映在宋君婉的侧脸,也映在张大胖颤抖的眉梢。没人出声,可那光像是一根线,把我们三个快要散掉的影子,重新拉到了一起。
宋君婉低头看着断伞,忽然咬破指尖。血涌出来,她没擦,用血在伞柄上写了三个字:“我随你。”
写完,她把伞尖从沙地里拔出来,缓缓抬手,指向裂缝。和我同一个方向。
那伞已经残了,骨节断裂,符纹熄灭,可她举得稳。她的手在抖,可没偏。
张大胖喘着粗气,脸上全是血汗混着灰。他低头在围裙里摸了摸,掏出最后一口酱肘子,塞进嘴里,嚼得极慢。咽下去后,他用手背抹了把脸,撑着膝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他走到我左边,站定。
“老子……还能扛。”
声音哑得像砂石磨铁,可他说得认真。他没看我,盯着裂缝,背脊挺得笔直,像是要把自己钉在这片沙地上。
我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可张嘴才发现嗓子已经废了。我想摇头,想让他们回去,想说我不值得。可我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杜凌菲突然起身。
她踉跄了一下,膝盖一软,又撑住了。她走过来,一把抓住我滴血的左手。她的手冰凉,可掌心滚烫。她把我的手指掰开,把自己的手贴上来,五指用力扣住。
“你不是白小纯……”她声音嘶哑,像刀刮过铁皮,“可你也不是陈默一个人在活。”
她顿了一下,盯着我,眼神没躲。
“你扛的,是我们一起扛的命。”
我愣住了。
她没松手。宋君婉也站了起来,走到我右边,站得笔直。张大胖抬手,拍了拍我肩膀,力道重得差点让我跪下。
我们三个,站成一排。
我低头看我们的手。杜凌菲的冰晶还没化,贴着我的指节,冷得发麻。宋君婉的指尖还带着血,蹭在我手背上。张大胖的手全是油污和老茧,可抓得稳。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灵溪宗后山偷丹药,张大胖把我从墙头拽下来,骂我找死。我想跑,他把我按在墙角,塞了块酱肘子塞我嘴里,说:“想活,就得有人帮你扛一口。”
我想起宋君婉在血溪宗阵前放我走,伞尖划地,说“下次见面,不死不休”。可她没动手。她看着我,眼神比刀还利,可也没动手。
我想起杜凌菲在试炼塔外等我三天,就因为我没按时出来。她说:“你要是死了,我白等了。”
这些人,早就不是什么同门、对手、执事。他们是……能让我在这条疯路上走下来的理由。
我闭上眼。
右臂还在疼,焦黑的皮肉一跳一跳,像是有东西在底下爬。我体内空得厉害,灵气断层还没恢复,神识像被撕过一遍。可我忽然不那么怕了。
我不是一个人在疯。
我慢慢抬起左手,没再指向裂缝。
我反手,握住了杜凌菲的手。接着,我侧头,对宋君婉伸出手。
她没犹豫,把血手放上来。
张大胖咧了咧嘴,把他的大手拍在最上面。
三只手,叠在一起。
我睁开眼,看着裂缝深处那片悬浮大陆的轮廓。它还在,云雾缭绕,宫殿若隐若现。那股“心跳”还在,一下一下,压着空气。
可这一次,我没觉得它在筛选我。
我觉得它在等我们。
我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我张嘴,声音哑得不像人声。
“那就……一起疯。”
话音落下的瞬间,裂缝的“心跳”停了一拍。
不是消失,是停了。
像是一口气卡住了,像是一双眼睛突然睁大。
然后,它重新开始跳动。
可频率变了。
不再是那种压制性的、碾压般的节奏。它慢了下来,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回应。
杜凌菲的手指动了动,没松开。宋君婉的呼吸稍微重了些,可站得更稳。张大胖低声哼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盯着那裂缝,盯着那片轮廓。
它还在动。
心跳还在。
可现在,它不再是一个人在听。
我们四个,站在这里。
我抬起手,没松开他们。
我指向裂缝,手臂不再抖。
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那股香火混着腐花的味道。
我迈出一步。
沙地在我脚下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