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迈出去的脚刚落地,整条腿就像陷进了铁浆里。不是沙地变了,是空间本身在压。膝盖还没弯稳,胸口猛地一闷,灵气在经脉里像被冻住,滑不动,也回不了丹田。我张嘴想吸气,可空气稠得像浆糊,灌不进肺。
右臂炸了。
焦黑的皮肉底下,鳞片一根根竖起来,噼啪作响,像是有钉子从里面往外顶。剧痛还没传到脑子,一股腥气先冲上天灵盖——饕餮的血醒了,它不想被压着,它要撕。
“别松手!”我吼出来,声音劈了叉。
杜凌菲的手还在左边,冰凉但没放开。宋君婉在右边,指尖的血蹭在我腕骨上,湿滑滚烫。张大胖的大掌压在我后肩,整个人的重量都靠过来,像是怕被冲散。
我们四个人还叠着手,可这手已经不是信念了,是绳子,是锚,是唯一没被这片空间扯断的东西。
头顶的裂缝开始收。
刚才那道“心跳”停了一拍,现在又回来了,可节奏乱了。一震一震,像有东西在背后推着这层壁,要把它合上。紫红色的光从深处漫出来,不是照,是爬,顺着我们脚底的缝隙往上攀,像血丝钻进皮肤。
那光一碰我的右臂,脑子里轰地炸开。
不是幻觉,是记忆——一座黑石祭坛,天裂着口子,风里全是哭嚎。我站在中间,手脚被锁链钉穿,身上长满鳞甲,嘴里咬着半截断骨。头顶有声音在念咒,不是人声,是千百个喉咙一起挤出来的嗡鸣。
“祭品已就位。”
我眨了一下眼,眼前还是那片悬浮大陆的轮廓,可我知道,刚才那不是梦。那是它留给我的东西,是饕餮死前最后的嘶吼。
“别看!”宋君婉突然低喝,声音像刀刮过石板。
她猛地把断伞插进地里,伞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一道血幕从她指尖喷出,顺着伞骨蔓延,眨眼间在我们面前拉起一层薄纱。那紫红光碰到血幕,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活物在啃咬。
可血幕在抖。
她站在我右边,肩胛绷得死紧,嘴唇发白。我知道她在撑,可撑不了多久。这光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我来的。它认得我体内的东西,它在勾它出来。
张大胖喘得像破风箱,围裙里窸窣响了几下,他摸出三颗暗红丹药,表面裂着细纹,冒着辛辣味。
“椒丹……最后一颗了。”他咧嘴,牙上全是血沫。
我没说话,点头。
他抬手,把三颗丹药全砸向那片紫红光涌来的方向。丹药没落地就炸了,轰地一声,火红的气浪撞上光丝,噼啪乱响。灵气乱流像刀子一样扫过我们脸,我眼角一热,被划了道口子。
可那光退了。
退得不彻底,可松了劲。血幕上的裂纹没再扩大,杜凌菲的冰晶剑阵重新稳住。她眉心的莲花印记亮到发紫,三十六道冰刃刺进空间壁,像钉子一样卡住裂缝的边缘。
“通道……只能撑十息。”她咬着牙,声音从喉咙缝里挤出来。
我低头看右臂,鳞片还在,可不再往上爬了。兽血在经脉里翻腾,可没再往脑子冲。我咬了一下舌尖,痛感清晰,神智还在。
“三息内,跨过去。”我说。
杜凌菲没动,冰刃还钉在空间上。张大胖单膝跪地,咳出一口黑血,可手还撑着地,没倒。宋君婉的血幕开始发暗,边缘卷曲,像是快烧干了。
时间在走。
我抬起左脚,往前挪了半步。身体像被铁链缠住,每动一寸都扯着骨头。杜凌菲的冰刃一根接一根融化,空间壁开始回弹。张大胖猛地抬头,一把抓起杜凌菲的腰,背起来就往前冲。
“走!”
宋君婉一手扶住我左臂,另一手死死攥着断伞。我们两个踉跄着往前,脚底的沙地开始塌陷,像是下面有东西在吸。我右臂猛地一抽,鳞片又炸起一层,疼得我眼前发黑。
“别停!”我吼。
她没停,拖着我往前。张大胖背着杜凌菲,一步一滑,可没停下。杜凌菲在背上还撑着最后一道冰刃,指尖都裂了,血顺着冰刃往下滴。
七息。
六息。
我右臂的鳞片开始往下掉,焦黑的皮肉裂开,露出底下鲜红的肉。可就在那一瞬,我感觉到——它在恢复。不是愈合,是变。像是旧壳被撕掉,新鳞在长。
我没时间想。
五息。
杜凌菲的最后一道冰刃融化,空间壁猛地一缩。张大胖一个趔趄,差点跪下,硬是用膝盖顶住地,往前蹭了半步。宋君婉的血幕碎了,化成血雾散在风里。
四息。
我右臂突然不疼了。
不是麻木,是……清醒。兽血沉下去了,斗气在经脉里重新接上,灵气顺着丹田转了一圈,虽然残缺,可通了。
三息。
“走!”我反手抓住宋君婉的胳膊,借力往前冲。
我们四个人,连滚带爬,撞进了裂缝中段。
空间壁在我们身后轰然合上,像两片巨石拍在一起。风停了,光暗了,那股“心跳”也消失了。我们瘫在地上,没人说话,没人动。
我仰面躺着,右臂摊在身侧。新长的鳞片是暗金色的,泛着冷光。我动了动手指,指甲还是人形,可边缘带了弧,像刀刃。
杜凌菲从张大胖背上滑下来,趴在地上喘,肩胛上那道自己刺的冰刃伤口还在流血。张大胖翻了个身,躺在沙上,手还抓着空了的药袋。宋君婉靠在断伞上,闭着眼,脸色灰白。
我慢慢坐起来。
前面还有路。
不是坦途,是黑。更深的黑,像是能把人眼珠吸进去的那种黑。可我知道,那不是终点。
我伸手,抹掉眼角的血。
站起来的时候,右臂轻轻一颤,新鳞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