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击退面具人后,战斗虽暂告一段落,但我们知道危机远未解除。我蹲下身,用指尖蘸了点灰,在掌心写下那个形状。
灰末在掌心簌簌滑落,勾勒出的线条却异常清晰。三道主纹相互缠绕,末端分支出细密的勾刺,像蛛网被风吹得绷紧的一角,又像某种活物的触须,正试探着向外蔓延。它确实不像“幽”字的古篆,反倒与传讯堂玉佩底部的螺旋纹隐隐呼应,只是更繁复,更阴冷,仿佛能顺着指尖的纹路钻进血脉里。
“这网比我们想的要大。”苏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她又折了回来,斗篷边缘沾着草叶上的夜露,“辛七作保的商队有十二人,今早我去账房查过入宗登记,其中七人的籍贯都写着‘北荒雾隐镇’——那地方三年前就被妖兽踏平了,根本没人活着出来。”
她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掌心的灰痕,忽然伸出指尖,在三道主纹的交汇处轻轻一点:“这里缺了一笔。”她指尖划过,补出一道极细的折线,“完整的应该是这样。”
补全的图案骤然变得刺眼。那分明是灵溪宗护山大阵的阵眼结构图,只是被扭曲成了血色符文的样式,而我们补出的折线,恰好是通往凝气台地脉的暗线。
我猛地抬头,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他们不仅在渗透传讯系统,还在绘制护山大阵的弱点图!
“辛七是外门负责绘制阵图的文书。”苏瑶的声音带着寒意,“他手里有护山大阵的半幅残卷。”
月光穿过林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颈间的血痂裂开了一丝,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斗篷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却被她抬手拭去,动作干脆得像在抹去无关紧要的尘埃。玉簪在发间微微颤动,灵莲花瓣的纹路泛着极淡的光,像是在预警,又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他们要的不是幽泉。”我攥紧掌心的灰末,粉末顺着指缝滑落,“是整个灵溪宗的阵眼。”
苏瑶忽然转身,目光扫过密林深处:“今晚子时,辛七在哪?”
我回想张大胖说的话,心头一沉:“他轮值西阁文书房,负责整理近十年的阵眼异动记录。”
西阁文书房就在凝气台西侧,离地脉暗线最近。
“去看看。”苏瑶话音未落,人已如轻烟般掠出密林。斗篷下摆扬起,露出她靴底沾着的朱砂——那是她下午特意调制的“破隐散”,能让隐藏的符文显形。
我立刻跟上,玉佩在怀中微微发烫,这次却带着明确的指引方向,裂纹中的金丝指向西阁的方向,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靠近西阁时,空气里飘来淡淡的墨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文书房的窗纸透着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伏在案前,正在奋笔疾书。
苏瑶示意我停下,从袖中摸出一枚银针,屈指一弹。银针穿透窗纸,精准地落在案边的砚台上,发出清脆的叮响。
伏案的人影猛地抬头。那侧脸轮廓分明,正是辛七。他眼神警惕地扫向窗外,表面上虽露出疑惑的神色,但内心却警铃大作,意识到二人可能已发现了秘密。 他起身开门,步履间带着文书常见的慵懒,袖口沾着墨迹,指缝里却嵌着暗红的粉末——与商队那人袖中的赤纹粉末一模一样。
“我们来问些事。”苏瑶走进房内,目光扫过案上的卷宗,“关于北荒商队的。”
辛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手合上卷宗:“商队有问题?执法堂不是核查过了吗?”
“核查过的,未必是真的。”我走到案前,故意碰倒一支毛笔,墨汁溅在卷宗上,晕开一片漆黑,“比如有些人,籍贯写着早被妖兽踏平的镇子。”
辛七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后退半步,手按在腰间的传讯玉佩上,指尖却在玉佩底部轻轻摩挲——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螺旋纹,被墨迹巧妙地掩盖着。
“你们发现了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袖口下的手悄然结印。
苏瑶突然抬手,玉簪直指他的左耳:“你的传讯符藏在哪?还是说,你根本不用符?”她步步紧逼,灵力波动陡然增强,正是幽泉共鸣的频率,“‘幽’字的人,都喜欢把符藏在骨头里,对吧?”
辛七猛地后退,撞翻了书架,卷宗散落一地。其中一卷摔在我脚边,封皮脱落,露出里面的阵图——正是护山大阵的完整结构图,只是在阵眼处,被人用血色朱砂画了个“网”字,与我们补全的图案分毫不差。
“既然发现了,就别想走!”辛七怒吼一声,周身爆发出黑气,竟比昨夜的伪装者浓郁数倍。他抬手抓向苏瑶,指甲变得乌黑尖利,掌心血纹流转,赫然是血溪宗的“蚀骨爪”,却比寻常弟子的更加阴毒。
苏瑶侧身避开,玉簪横扫,灵光与黑气碰撞,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我趁机抽出残卷,纸页自动翻开,符文金光暴涨,将黑气逼退三尺。玉佩在怀中滚烫,裂纹中的金丝飞出,缠绕住辛七的手腕,竟在他皮肤上烙出相同的螺旋纹。
“血引归墟,网罗众生!”辛七嘶吼着,黑气凝聚成网,罩向我们。网眼处闪烁着“幽”字符文,每一根网线都像淬了毒的钢针。
苏瑶将玉簪抛向空中,灵莲花瓣骤然绽放,化作光幕挡住黑网。我则催动残卷,将金光注入玉佩,金丝顺着辛七的经脉游走,逼得他连连后退,撞在案上,打翻了砚台。
墨汁泼洒,溅在散落的阵图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血色“网”字遇墨,竟开始流动,顺着墨迹爬向辛七的脚底,在他脚踝处形成一道锁链状的红痕。
“不!”辛七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脚踝,黑气瞬间溃散,“幽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猛地张口,似乎想咬碎藏在齿间的毒囊,苏瑶却更快一步,玉簪点在他的下颌,灵力封住了他的经脉。
“说,幽主是谁?”我上前一步,玉佩抵住他的胸口,金丝亮得刺眼。
辛七眼中闪过疯狂,却死死咬着牙,嘴角溢出黑血。这次不是自毁咒,是毒发——他早就服下了慢性毒药,一旦暴露就会发作。
“网……已经张开了……”他气若游丝,目光涣散地看着窗外的凝气台方向,“阵眼……很快……”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但在他断气的瞬间,脚踝处的红痕突然亮起,化作一道血线,钻进地底,消失不见。
玉佩剧烈震颤,裂纹中的金丝突然指向凝气台,光芒急促地闪烁,像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苏瑶捡起地上的阵图,指尖抚过流动的血色“网”字,声音凝重:“他在临死前,启动了真正的信号。”
夜风从敞开的门涌入,卷走了房内的墨香与血腥。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子时三刻刚过。
我看向苏瑶,她正将阵图折好,塞进袖中。玉簪似在感知着什么,于发间轻颤,而她眼底的光里满是决然。
“去凝气台。”她说,“该收网了。”
我们并肩走出文书房,月光将两道身影拉得很长。密林深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但这一次,我握紧了苏瑶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掌心的灰痕早已被风吹散,但那个“网”字的形状,却像烙印般刻在了眼底。
这不是结束。
是收网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