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的水面鼓起一个包,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往上顶。我刚从幻象中回过神,右臂的皮肉还在发烫,锁链缠在上面,纹路微微发亮。杜凌菲站在不远处,剑鞘插进地里,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裂缝。宋君婉的伞尖滴下最后一滴血,落在锁链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那滴血刚触到锁链,她突然跪了下去。
不是主动屈膝,而是身体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狠狠拽住。她双手撑地,指节泛白,喉间挤出一声闷哼。紧接着,七窍渗出细密血珠,发间的银饰“啪”地崩裂,碎片溅落在岩石上。
“宋君婉!”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右臂却一软,焦黑的皮肉撕开一道新口子。
她没回应,头猛地一仰,黑气从她口中喷出,如活物般缠绕四肢,顺着经脉往心口钻。她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铁器,肩胛骨剧烈起伏,衣袍被撑得鼓胀。
杜凌菲一步横移,剑鞘抬起,寒气凝成冰盾挡在我前方。黑气撞上冰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冰面瞬间爬满蛛网裂痕。
我咬牙撑起身子,拖着右臂往前扑。刚靠近她三步之内,一股无形之力猛然炸开,我像被巨锤砸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岩壁。喉咙一甜,血涌到嘴边。
“别过去!”杜凌菲厉声喝,“那不是她现在的气息!”
我抹掉嘴角的血,抬头看去。宋君婉双膝仍跪地,可身形已微微抬起,黑气在她周身盘旋,形成一道扭曲的气流。她的手指深深抠进岩缝,指甲翻裂,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忽然,她抬手抓住骨伞残柄,猛地插进自己左肩。
没有惨叫,只有牙齿咬合的咯咯声。伞柄没入肩胛,血顺着伞骨纹路蔓延,那些古老的血纹竟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被唤醒的符咒。
“她在用精血唤醒骨伞。”杜凌菲低声说,剑鞘微微颤动,“可这样会加速血种吞噬她的神智。”
话音未落,宋君婉猛然抬头。
她的眼白已完全被血色覆盖,瞳孔深处浮现出一朵莲花的轮廓,层层叠叠,还在缓缓旋转。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两个人在争夺一副声带。
“我……不是……傀儡!”她一字一顿,声音断续,却带着撕裂般的狠劲。
下一瞬,她闭眼,左手猛地按在心口,掌心血光炸开。那不是外伤出血,而是从胸腔内部透出的红芒,像有一朵花在她体内绽放。
她的身体剧烈一震,随即静止。
黑气骤然收缩,全部被吸回体内。她缓缓睁开眼,瞳孔中的血莲仍在,但已不再旋转,而是静静悬浮,如同凝固的火焰。
“呼……”她吐出一口黑气,肩膀一松,整个人向前倾倒。
杜凌菲闪身扶住她,剑鞘轻点她肩头,试探魔气波动。冰晶顺着剑尖蔓延,在她皮肤表面凝出一层薄霜。霜面映出的不再是混乱的黑气,而是一道道有序流动的暗红纹路,像经脉,又像阵图。
“你醒了?”我靠在岩壁上,喘着气问。
她没答,只是抬手,指尖一勾。一缕黑气从她指尖溢出,如丝线般缠绕上杜凌菲的剑鞘。冰晶与黑气接触的瞬间,竟没有炸裂,反而缓缓融合,冰层中浮现出暗红脉络,像冻住的河流里流淌着熔岩。
杜凌菲皱眉,却没有撤剑。
“我能控它。”宋君婉声音沙哑,却很稳,“血种想吞我,反被我吞了它的根。”
她慢慢站直,拔出插在肩上的骨伞。伞柄染血,残破的伞面却微微颤动,像是活了过来。她抬手一挥,七朵血莲凭空浮现,悬浮在半空,每一片花瓣都由凝实的黑气勾勒,边缘泛着血光。
远处岩壁后,三道黑影正悄然逼近。那是血溪宗的追兵,身披黑袍,手持弯刀,脚步轻得几乎无声。他们显然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动,正从侧翼包抄。
领头那人刚探出身,宋君婉眼神一冷。
七朵血莲同时飞出,划破空气,无声无息。
下一瞬,轰——!
三处岩壁同时炸开,碎石飞溅。那三名魔修连反应都来不及,身体被血莲贴中,瞬间膨胀,随即爆成一团血雾。残肢断臂混着黑气四散,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杜凌菲收回剑鞘,眉头微动:“你刚才……用了他们的血?”
宋君婉点头,指尖一收,残余的黑气如潮水般退回体内。她脸色苍白,额角渗汗,显然这一击消耗不小。
“血种原本是用来控人的。”她低声说,“现在,它成了我的刀。”
我咧嘴一笑,撑着岩壁慢慢站起来:“以前你是追杀我的圣女,现在倒成了我们队里的‘黑火药’?”
她冷哼一声,指尖一弹,一缕黑气化作鞭影抽在我腿上。火辣辣的疼,裤管裂开一道口子,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再乱说话,下次炸的就是你。”
我龇牙咧嘴,却没停下笑。杜凌菲也轻轻摇头,剑鞘在掌心转了个圈,插回背后。三人站成三角,背靠背,警惕扫视四周。
血河依旧翻涌,水面那鼓起的包不知何时消失了,可谁都知道,下面还有东西在动。
宋君婉靠在骨伞上,呼吸渐稳,血莲在她瞳孔中缓缓闭合。她抬起手,看着掌心残留的一丝黑气,轻轻握拳,又松开。
“它还在听我的。”她说,“但不会永远这样。”
杜凌菲忽然抬手,剑鞘指向河面下游。那里,水波诡异地分开一道细线,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河底快速移动。
“来了。”她说。
我握紧缠在右臂的噬魂锁链,链身微热,纹路隐约发亮。宋君婉站直身子,骨伞横在胸前,黑气在伞尖凝聚成一点。
水下的影子越来越近,贴着河床,速度极快。
宋君婉抬手,七朵血莲再次浮现。
就在这时,她瞳孔中的血莲忽然剧烈一颤。
黑气从她七窍中不受控制地溢出,顺着经脉往心口狂涌。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骨伞“当啷”一声掉在岩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