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矿洞裂口灌进来,吹得角落那块残布轻轻晃动。我靠着石壁坐下,把黑铁匣子放在膝盖上,手指敲了敲盖子,声音很轻,但在这死寂的洞里格外清楚。
“他们现在满世界找拿匣子的人。”我说,“可他们不知道是谁。”
杜凌菲坐在对面,指尖在剑鞘边缘滑过,没说话。她的眼神落在匣子上,像是在判断它有多重。
宋君婉靠在另一侧,袖口还沾着一点干掉的血渍。她抬起手,看了看指腹,然后慢慢收进衣袖。“血河宗要的是你,不是匣子。”她说,“只要他们觉得目标在别处,就会调人去追。”
“对。”我点头,“但他们也不是傻子。如果只是留下点痕迹,很快就能识破。”
“所以不能只留痕迹。”杜凌菲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得让他们‘看见’东西。”
我笑了下:“比如,一个背着黑匣子逃命的人?”
她眉梢微动:“假的?”
“不完全是。”我摸出断刃,放在地上,“我会让一个人背着和这匣子一模一样的东西,往南走。路线要绕,脚步要乱,最好经过几处传送残阵——那种地方灵力紊乱,追踪术法容易失真。”
宋君婉忽然问:“谁去?”
“没人去。”我说,“是个傀儡。”
两人同时看向我。
我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铜牌,表面刻着细密纹路,中间嵌着一颗灰白色珠子。“张大胖给的。”我说,“说是用炼尸油和废丹渣做的机关人核心,能走两炷香,走得像活人。他还顺了件我的旧外袍,裹在外头几乎看不出差别。”
杜凌菲皱眉:“这种东西……能骗过神识扫视?”
“骗不过。”我承认,“但可以制造混乱。关键是时机——得在他们刚发现踪迹的时候,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等他们派人追上去,人已经进了乱灵区,信号断了。他们会以为是遭遇埋伏,或者被谁截了胡。”
洞里安静了一瞬。
宋君婉低声道:“玄阴宗会怀疑是血河宗动手。”
“没错。”我看向她,“而血河宗听说有人带着‘白小纯’往西边跑,也会立刻调兵。两边都觉得自己快拿到了,谁都不会等对方确认消息。”
杜凌菲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我们在中间动手脚。”
“不止。”我伸手划了道线,在地上画出三个方向,“南面放傀儡引乱流;西面你留下血种共鸣痕迹,再故意在某处停下,像是藏身疗伤;东面杜凌菲用冰息术断续释放气息,像受了重伤还在硬撑。三条线同时铺开,每条线上都有‘线索’。”
杜凌菲眯起眼:“三大门派会被牵着鼻子走。”
“还不止。”我顿了顿,“还有四个。”
“你是说其他四门?”她问。
“七面旗。”我抬头,“那天晚上我数过。除了血河、玄阴,还有焚骨门、影牙阁、赤颅殿、阴符宗、天哭观。七个都在找我们,但目的不一样。”
宋君婉接道:“有的要神兵碎片,有的要噬魂锁链,有的……是要你的骨头做药引。”
“所以咱们不光让他们互相猜忌。”我盯着她们,“还要让他们觉得,别的门派已经抢先得手了。”
杜凌菲眼神一冷:“你怎么做到?”
“很简单。”我从怀里抽出一张薄纸,是酒馆墙上撕下来的半张告示,上面印着模糊的印记,“刚才在黑炉堂,我顺手拓了三枚魔门信印。虽然不完整,但足够伪造三份‘密报’。”
“内容呢?”宋君婉问。
“就说——”我慢慢说,“焚骨门在北谷抓到了携带黑铁匣子的逃犯,正在押送总坛;影牙阁截获一名自称知晓‘白小纯之血’秘密的奸细,已审出关键线索;赤颅殿则发现了通往第二把神兵的密道,正组织人手强开。”
杜凌菲冷笑:“全是假的。”
“但写得像真的。”我看着她,“只要有一门信了,就会立刻行动。他们之间本就互不信任,谁都不想落后。一旦有人动,其他人必然跟进,哪怕明知可能是陷阱。”
宋君婉忽然道:“可如果他们选择联手呢?”
我沉默了一下。
“不是没可能。”我说,“但他们不会。”
“为什么?”
“因为冥九幽没下令。”我握紧断刃,“那天他现身,只说了永恒仙域是牢笼,却没指挥任何一门该怎么做。说明他对这些门派,也只是利用,不是统御。他们之间没有真正的盟约,只有利益。”
杜凌菲缓缓点头:“利益来了抢,风险来了推。这种联盟,风吹就散。”
“所以我们只需要加一把火。”我说,“让他们相信,别人已经开始分赃了。”
洞内陷入短暂的静默。只有水滴声,一滴,一滴,砸在远处的石头上。
良久,杜凌菲开口:“计划太大,一步错,全盘崩。”
“我知道。”我低头看着匣子,“但我们没得选。躲下去,迟早被搜出来。走出去,就是死路。唯一能活的路,是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宋君婉忽然站直了些:“我可以多留一道血痕,在岔路口附近。用禁术激发血种一瞬间的高热反应,模拟重伤后的血脉沸腾。血河宗的猎犬闻到这个,会认定目标濒临崩溃。”
“好。”我看向杜凌菲,“你那边呢?”
她思索片刻:“我在东坡有条旧路,曾设过三处隐息阵。可以改造成气息泄露点,每隔一段放出一丝与我相同的灵压,像在挣扎前行。”
“完美。”我拍了下膝盖,“两条诱线,一条假饵,三份密报。我们等今晚动手。”
“什么时候散?”她问。
“子时三刻。”我说,“月亮被云盖住的时候。那时候灵识最模糊,最适合放东西。”
宋君婉点头:“我会提前半个时辰出发,把痕迹布到第一节点。”
杜凌菲也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我也需要时间准备阵法改动。”
我看着她们,忽然觉得这矿洞不像个藏身地了,倒像个战场指挥部。
“还有一件事。”我说。
两人同时看我。
“万一……”我顿了顿,“有人真追上了假目标呢?”
杜凌菲冷笑:“那就让他们追。反正不是我们。”
“我不是说那个傀儡。”我摇头,“我是说——如果我们当中,谁真的被缠住了,怎么办?”
宋君婉沉默片刻:“不能回头。”
“对。”杜凌菲接道,“计划一旦启动,就不能停。谁被困,谁就断后。”
我盯着地面,点了点头。
这不是无情,是现实。我们三个能活到现在,不是靠运气,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舍。
“那就这么定了。”我合上匣子,重新塞进怀里,“各自准备。子时三刻,矿洞口见。”
杜凌菲转身走向深处,脚步很轻。她一边走,一边指尖泛起微光,像是在测试寒气的浓度。
宋君婉没动,只是抬手摸了摸发间的银饰。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轻轻按在胸口,似乎在压制什么。
我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断刃的缺口。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洞口那块布来回摆动,像一面小小的旗。
我抬头看了看天光,裂缝里透进来的红晕正在变暗。
夜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