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刚过,风从矿洞口斜切进来,带着远处焦土的气息。我将最后一份密报塞进杜凌菲手中,她指尖一动,寒气缠绕而上,冰层瞬间封住纸面。宋君婉站在另一侧,袖口微扬,银饰轻颤,一道极淡的血光在衣角一闪即没。
我们谁都没再说话。
她向西,身影没入裂谷阴影;他向东,脚步压着碎石滑落声远去;我抱着铜牌与傀儡,贴着南线乱灵区边缘前行。地面湿滑,空气中漂浮着陈年丹毒的余味,走两步就能踩到半截断裂的锁链或烧焦的骨片。
乱灵区中央有座倒塌的炼丹台,我蹲在残垣后,把铜牌插进傀儡后颈。机关咔哒一声咬合,它缓缓站起,裹着那件旧外袍,歪歪扭扭地迈出第一步。步伐还算自然,像是腿伤未愈的人在硬撑。我盯着它走出二十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金属刮地的声音——玄阴门的巡逻队来了。
我立刻翻滚到丹炉残骸旁,手指扣住一枚爆裂椒丹,猛地砸向炉心。
轰!
火光冲天,丹渣炸开,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巡逻队果然转向爆炸点,我趁机催动铜牌,傀儡加快脚步,踉跄着钻进乱流最密集的区域。那些扭曲的灵气像蛇群般缠绕上去,正好遮掩它的行动轨迹。
做完这些,我攀上东侧高崖,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伏下身子。从这里能俯瞰三条路线的交汇地带。我取出那枚由噬魂锁链残丝编织的信号符,轻轻一捏。
没有光,没有声音,但空气里泛起一丝极细微的震颤,如同深水投石后的涟漪。几乎在同一瞬,西边传来一阵剧烈的气血波动——宋君婉激发了血种禁术,模拟重伤后的血脉沸腾。紧接着,东面也闪出几道断续的灵压,忽强忽弱,像是有人正在挣扎逃命。
三线齐发。
我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远方。
不到半炷香,西线出现一队血河宗修士,领头的是个披血袍的老者,手持猎犬笼。那畜生鼻子猛嗅,突然狂吠不止,直指宋君婉设下的岔路口。整支队伍立刻加速追击。
与此同时,南线传来急促哨音。一支玄阴门小队发现了傀儡留下的足迹,顺着乱流追踪而去。可没走多远,就见傀儡一头栽倒,外袍散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骨架结构。一名队长模样的人怒吼:“是假的!有人伪造踪迹!”
但他们已经来不及收手。
就在他们争论之际,东线方向猛然爆发出强烈的濒死气息——那是杜凌菲激活了最后一处隐息阵的结果。赤颅殿埋伏在附近的斥候立刻上报,殿主亲自带队杀出,直扑“重伤垂死”的目标。
玄阴门眼见赤颅殿动手,误以为对方已掌握确切情报,竟调转方向,突袭其补给营地。双方当场交火,烈焰席卷山坡。血河宗本欲追击西线,却被战火阻断去路,以为是玄阴门故意拦截,当即派出精锐反扑。
第一波厮杀就此点燃。
我看到焚骨门的旗帜出现在北谷入口,一队人押着个被铁链锁住的俘虏,高喊“匣中之物已得”,迅速向主营撤退。这当然是我们伪造的消息在发酵——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棋子。
阴符宗闻讯后立刻分兵两路,一路扑向北谷抢夺“黑铁匣子”,另一路直插东坡,试图截杀“奄奄一息”的杜凌菲。影牙阁也不甘落后,派出夜行刺客潜入西线,准备捡漏收割“濒死”的宋君婉。
可就在他们接近时,一道血莲凭空绽开,将两名刺客钉在岩壁上。宋君婉从暗处走出,脸色苍白,右手按在胸口压制血种反噬,却仍稳稳收回骨伞。
她没回头,只沿着预设路线退回安全点。
另一边,杜凌菲在东坡第三阵位完成最后一步布置后,迅速撤离。她跃过断崖时,肩头被一道飞镖擦过,衣料撕裂,但她落地未停,借势翻滚消失在雾中。
战局彻底失控。
焚骨门与阴符宗在北谷狭路相逢,为争夺“俘虏”大打出手;赤颅殿发现东线气息中断,怀疑玄阴门背后偷袭,调集火炮轰击其驻地;天哭观则趁乱派出信使,向其余各门散布“某派私藏神兵碎片”的谣言,煽动猜忌。
七面旗,七股力,原本各自为利而来,此刻却因真假难辨的情报互相撕咬。没有人再去搜寻真正的目标,所有人都以为别人已经抢先得手。
我趴在高崖之上,看着脚下火光冲天,刀剑交错,心头却没有半分轻松。
这时,身后传来一丝极轻的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只是慢慢握紧了断刃。
那人逼近至三步之内,手中匕首已然扬起。就在他挥下的刹那,我猛地侧身翻滚,肩头一凉,衣料被划开一道口子。他收势不及,扑了个空。
下一瞬,杜凌菲如风掠至,剑鞘横扫,正中其腰腹。那人闷哼一声摔向崖边,还未起身,宋君婉已甩出骨伞尖端的锁链,缠住其脚踝狠狠一拽。
砰!
他撞上岩壁,头骨崩裂,抽搐两下不动了。
两人站定,一人持剑戒备,一人靠石喘息。我低头看了看肩上的伤口,血还没渗出来,但皮肤已经开始发烫。
“你受伤了。”宋君婉说。
“皮外伤。”我摇头,“比昨晚好多了。”
杜凌菲扫了眼尸体,冷声道:“他是天哭观的传令使,不是普通巡卫。能摸到这里,说明有人开始怀疑高处有观察者。”
“那就别待太久。”我说,“计划已经启动,接下来要看他们能疯到什么程度。”
下方战场上,焚骨门主亲自出手,一掌拍碎阴符宗长老胸膛;玄阴门布下困阵,将赤颅殿三名核心弟子活活炼成焦尸;影牙阁刺客接连失手,反被血河宗猎犬咬断喉咙。
混乱中,一面赤红令旗自远方升起,隐约可见“冥”字轮廓。
我瞳孔一缩。
“那是……”
话未说完,宋君婉突然抬手捂住心口,身体晃了一下。
杜凌菲皱眉:“你的血种?”
“不是……”她喘了口气,“是那个信号……它在回应什么。”
我也感觉到了。
断刃在我掌心微微震动,不是恐惧,而是某种牵引,仿佛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