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断臂的残端一滴一滴砸在星核表面,每一滴都像敲在心头。我靠着左臂撑在地上,呼吸粗重,视线被汗水和血糊住了一半。头顶那片扭曲的星空轮廓还在,黑色锁链缠绕其外,缓缓蠕动,像是某种活物在沉睡中喘息。
杜凌菲的剑鞘插在身前,寒气沿着地面蔓延,勉强稳住裂缝边缘的空间震荡。她跪在那里,脸色比纸还白,手指死死扣着剑柄,指节泛青。宋君婉站在她旁边,骨伞只剩半截骨架,伞面早已碎成灰烬,可她依旧把它横在胸前,像是还能挡住什么。
没人说话。
可我知道她们没走。
冥九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从四面八方压来:“七情劫未满,你们永远进不去。”
我喉咙发干,咽了口血沫,低笑了一声:“你说的情……是怕我们太重感情,所以过不了关?”
话音刚落,杜凌菲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冷得像冰,却稳得不像个快倒下的人。
“别停。”她说,“你已经走到这儿了。”
宋君婉也动了。她没说话,只是把那截破伞塞进我左手,力道很轻,但不容拒绝。
我低头看着那只空荡荡的袖子,风吹过来,布条轻轻晃。刚才那一刀,斩的是神魔,也是我自己。可现在我才明白,真正拦路的从来不是外面的锁链,而是心里那些不敢碰的东西。
我对力量的执念,是因为害怕再死一次;我拼死揭开真相,不只是为了谁,更是想证明——我这个外来者,也能在这片天地里站稳脚跟。
而她们呢?
一个本该与我为敌的圣女,一个骄傲到不愿低头的天骄……她们一路跟着我杀进来,不是因为相信永恒能打开,而是信我这个人。
如果有一天,我必须选一个留下,另一个才能往前走……
我想不下去了。
可就在这时,地缝里升起的那一缕红线,又动了。
它缠着噬魂锁链的残片,越升越高,末端渐渐显出形状——是一截断裂的铃绳,打结的方式和我腰间的铜铃一模一样。
我怔住了。
这铃,是我穿越后不久就在储物袋里发现的。起初以为只是个装灵气的容器,后来才发现它能封存记忆碎片。我用它镇压过白小纯的残魂,也靠它读取过远古传承的片段。可我一直没弄懂,为什么偏偏是它陪我走到了最后。
现在,红线牵引着它,仿佛在唤醒什么。
我慢慢解下铜铃,指尖触到那层粗糙的铜皮时,心口猛地一紧。
它不该这么冷的。
我把它轻轻放在星核之上。
刹那间,红线剧烈震颤,像被点燃一般发出微光。紧接着,一段画面浮现在空中——
现代世界的天台,霓虹灯照着湿漉漉的地面,酒杯翻倒,玻璃碎裂。我站在栏杆边,醉意上头,脑子里乱哄哄的。下一秒,灵魂像是被人从身体里抽出去,眼前一黑。
可这一次,画面没有结束。
一道低语响起,极轻,却清晰得刺耳:“你本就是为此而来。”
我浑身一僵。
这不是幻觉。
这是……记忆?
可问题是,这句话,我从前根本没听过。
难道那天晚上,真的有人在我跳下去之前说过这话?还是说,这一切——穿越、重生、踏上修炼之路——都不是偶然?
我盯着铜铃,心跳越来越重。
如果我是被选中的,那“选择”我的是谁?是这铃?是仙域?还是……某种更早埋下的命格?
“陈默。”杜凌菲的声音把我拉回来。
我抬头看她,她眼神很静,像是看透了我的挣扎。
“不管你是不是注定要走这条路,”她说,“但现在,你是你自己在走。”
宋君婉也开口了,声音很轻:“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完最后一段。”
我忽然懂了。
所谓七情劫,不是要斩断情感,而是要承认它们的存在,背负着它们往前走。不能逃避,也不能推给别人。
我咬紧牙,用牙齿撕下另一块衣襟,狠狠缠住断臂。血还在渗,但我不再去看。我抓起插在地上的断刃,拄着它,一点点站起来。
左臂撑着骨伞,右肩空荡荡地晃着。
我一步步朝那道裂缝走去。
每一步都在滴血,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我知道她们想跟上来,可空间裂缝只容一人通过,而且一旦踏入,便无法回头。
“默哥……”
那是张大胖教我的称呼,只有她会在最紧要的时候这么叫。
我没回头。
“陈默!”
杜凌菲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怒意,像是在质问我凭什么独自承担。
我还是没回头。
只是抬起左手,在空中轻轻挥了一下。
身影即将没入光幕的瞬间,头顶的星空轮廓猛然一亮。缠绕其外的黑色锁链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崩断了一根。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光幕开始闭合。
我站在入口深处,背后是她们凝望的方向,面前是一片灰白雾气,不知通往何处。空气中没有风,也没有声音,只有脚下一条若隐若现的石径,向前延伸,消失在迷雾里。
我迈出一步。
石径应声亮起,泛出淡淡的血色纹路。
第二步落下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孩子的笑声。
很远,又很近。
像是小时候巷口卖糖葫芦的老伯,笑着递给我一串红艳艳的果子。
我停下脚。
那笑声戛然而止。
石径尽头,雾气缓缓分开,露出一座石桥。桥下无水,只有一面镜子般的湖面,倒映着我的影子。
可那影子,穿着现代的衣服,手里拎着公文包,正低头看手机。
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