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如同冰冷的针尖,瞬间刺破了仓库死寂的伪装,也刺中了顾清翰紧绷的神经!他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呼吸几乎停止,握着微型相机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里面有人?!
他立刻熄灭手电光,整个人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冰冷的货箱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声音大得仿佛要震破耳膜。他竖起耳朵,屏息凝神,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几秒钟过去了,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被墙壁阻隔的风声,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再没有任何异响。那声碰撞仿佛只是一个幻觉,或者是某个货箱因温度变化发出的自然伸缩声。
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陆震云反复强调过,杜明诚的仓库守卫极其严密,绝不可能完全空置。一定有暗哨或者巡逻人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刚才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似乎是仓库最深处,那个被帆布半遮着的区域。
不能再贸然前进。他改变策略,利用货箱的巨大阴影作为掩护,沿着外围缓慢而无声地移动,手中的微型相机却不敢停歇,继续对着沿途所有可见的货箱标记和特殊符号进行拍摄。证据!必须尽可能多地获取证据!
光线极其微弱,他必须凑得很近才能看清标记。每一次快门的轻微“咔嚓”声,都像在他耳边放大,让他心惊肉跳。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带来冰凉的触感。
越往里走,货箱堆积得越高,通道越发狭窄曲折,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机油、金属和某种特殊化学品的沉闷气味也越发浓重。他甚至在一些箱体上看到了更加明确的警示标志——“易燃易爆”、“军事专用”、“极秘”。
这绝不是普通的战略物资!这些编号和符号,指向的是直接用于战争的军火和装备!
他的后背阵阵发凉。杜明诚和日本人,竟然在上海的眼皮子底下,囤积了如此数量庞大、种类不详的军用物资!其意图,不言而喻!
必须找到清单!光有箱体照片还不够,必须找到记录具体种类、数量和流向的核心文件!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寻找任何可能存放文件的地方。终于,在靠近那个帆布区域的外围,他发现了一个用废旧货箱和帆布临时搭建的、类似简陋办公室的小隔间。里面有一张旧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散落着一些纸张和一个……
顾清翰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深绿色的、带有密码转盘的军用铁盒!就放在桌子一角!
这种盒子他见过类似的,通常是用来存放重要文件或密码本!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再次警惕地倾听四周,确认没有动静后,如同幽灵般迅速闪入那个狭小的隔间。他不敢开灯,只能用钢笔手电那缕微弱的光束照亮桌面。
他先快速翻看了一下散落的纸张,大多是些普通的货运单据和出入库记录,价值不大。他的目光立刻锁定在那个军用铁盒上。
盒子是锁着的。他尝试着轻轻转动密码盘,纹丝不动。这种密码锁结构复杂,强行破坏会触发警报,而且他没有时间!
他焦急地扫视桌面和抽屉,希望能找到线索。突然,他的目光被桌角一本卷边的工作日志吸引。他迅速翻开,里面大多是些潦草的日期和货物编码。但在最后一页的背面,他似乎看到了一串用铅笔轻轻写下的、看似毫无规律的数字,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键”字(日语“键”)!
难道是……
他心脏狂跳,立刻尝试将那串数字输入密码转盘。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却如同天籁般的弹响!锁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放着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是一张打满密密麻麻日文和数字的表格,标题赫然是——“上海方面第贰期战备物资集积リスト(极秘)”(上海方面第二期战备物资囤积清单(极秘))!
找到了!
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迅速拿起微型相机,调整焦距,对准文件,尽可能清晰地将整份清单拍摄下来。闪光灯是绝对不敢用的,只能依靠极其微弱的环境光和稳定的手腕。
表格上的内容触目惊心!不仅详细罗列了物资种类(步枪、机枪、弹药、炸药、通讯器材、医疗用品……)、数量(单位都是“千”、“万”计)、入库时间,甚至还标注了部分物资的预定分配方向和……启运时间窗口!
这是一份极其完整的、证明日军正在上海进行大规模战备囤积的铁证!
他强压住内心的震撼和愤怒,快速而精准地拍摄着每一页。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清单最下方的一行加密备注吸引住了。那似乎不是标准代码,而是一种需要特定密码本才能解读的特殊密文!
必须拍下来!上级可能有办法破解!
他屏住呼吸,将相机镜头对准那行密文,小心地对焦……
就在这时——
“吱呀——”
仓库厚重的主大门方向,突然传来清晰的、金属门轴转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男人用日语夹杂着中文的、大大咧咧的对话声,由远及近!
“……快点检查一下就走,这鬼地方冷死了……”
“嗨!课长吩咐必须确认那批‘特殊器材’的封条完好……”
“知道知道……喂,里面的灯怎么没亮?配电箱又跳闸了?”
顾清翰的血液瞬间冰凉!
有人进来了!而且是直接朝着这个方向来的!
他猛地合上铁盒,飞速将一切恢复原状,熄灭手电,如同受惊的狸猫般,闪出隔间,一头扎进旁边货箱迷宫最深的阴影里,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已经开始在货箱之间晃动!
他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