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和阿成离开上海闸北的废墟,如同两滴水珠汇入汹涌而危险的洪流。他们不敢走大路,专挑荒僻的田间小道、干涸的河床和杂乱的灌木丛穿行。初冬的田野一片萧瑟,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单薄的衣衫根本无法御寒,只能靠不停走动和紧咬牙关来抵抗刺骨的冰冷。
第一道难关是越过苏州河。河上的桥梁都有日伪军把守,盘查极严。他们只能选择在深夜,找到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河段,冒着冻僵的危险,咬牙涉水泅渡。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全身,冻得他们牙齿打颤,几乎失去知觉。好不容易爬上岸,躲在草丛里拧干衣服,身体早已冻得发紫,只能靠互相搓揉取暖,等待天明。
接下来的路程更是步步惊心。沿途村镇大多驻有伪军或保安队,关卡林立。他们不得不绕远路,避开所有有人烟的地方。饿了,就挖点野菜根,或者用弹弓打只野鸟烤了充饥;渴了,就喝点河沟里的冷水。几天下来,两人都瘦了一圈,脸上带着菜色,脚底磨出了血泡。
有一次,他们差点撞上一队正在巡逻的日本兵,幸亏阿成眼疾手快,拉着小七滚进了一个长满枯草的深沟,屏住呼吸,听着皮靴声从头顶不远处踏过,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还有一次,他们在荒山里迷了路,转了两天都没找到正确的方向。带的干粮早已吃光,又饿又累,几乎绝望。最后是靠小七爬上最高的树,隐约望见了远处运河的轮廓,才重新辨明了方位。
他们也曾遇到过盘踞在偏僻地区的土匪散兵。那些人拿着破枪,眼神凶狠,索要买路钱。小七和阿成身上那点钱是救命钱,不能给。小七机灵,谎称自己是逃难的兄弟,老家被鬼子占了,要去江北投亲,说得声泪俱下。或许是他们衣衫褴褛的样子确实可怜,土匪头子打量了他们半天,骂骂咧咧地最终还是放行了。
一路上,全靠小七的机敏和阿成的沉稳,两人互相照应,一次次化险为夷。他们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日夜兼程,朝着大致的方向艰难跋涉。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心中揣着的那封密信和那块手帕,像一团火,支撑着他们不敢停步。
十几天后,他们终于进入了苏北地界。这里的景象与上海周边截然不同,虽然同样贫瘠,但村镇墙上偶尔能看到模糊的抗日标语,空气中似乎也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他们心中燃起希望,感觉目标越来越近。
这天黄昏,他们沿着一条荒废的土路快步前行,希望能赶在天黑前找到个能避风的地方过夜。眼看就要穿过一片开阔的洼地,旁边是一片枯黄茂密的芦苇荡。
突然,阿成猛地拉住小七,蹲下身,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脸色骤变:“有马蹄声!很多人!朝这边来了!”
小七心里一紧,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尘土扬起,一队约莫十几人的骑兵正沿着大路疾驰而来,看穿着,是伪军!
前无遮拦,后无退路!开阔的洼地根本无法藏身!
“进芦苇荡!”小七当机立断,低喝一声。
两人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旁边比人还高的芦苇丛中,拼命向深处钻去。枯黄的芦苇叶子刮在脸上生疼,脚下是冰冷的淤泥。他们尽量压低身子,减少声响。
刚藏好没多久,那队伪军骑兵就到了洼地边缘。马蹄声在寂静的黄昏格外清晰。似乎是因为天色渐晚,带队的小头目下令停止前进,在路边休息。
小七和阿成趴在冰冷的泥水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透过芦苇杆的缝隙,他们能看到伪军们下马抽烟、喝水的身影,甚至能听到他们粗俗的谈笑声。
“妈的,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听说这两天这边不太平,有共党的探子活动,上面让咱们多转转。”
“探子?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啥好探的……”
伪军们的声音近在咫尺。小七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被困住了!伪军不离开,他们根本无法动弹。而一旦被发现,在这片无遮无拦的芦苇荡里,就是死路一条。
夜幕缓缓降临,寒气更重。伪军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点起了篝火。火光映照下,芦苇荡的阴影显得更加鬼祟。
小七和阿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千难万险都闯过来了,难道要功亏一篑,栽在这最后一程?他们紧紧握着藏在怀里的匕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冰冷的泥水浸透衣衫,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