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七和阿成深陷芦苇荡,与近在咫尺的伪军周旋,命悬一线之际,距离这片洼地约两三里外的一处丘陵坡地上,几丛枯黄的灌木微微晃动,从后面探出几个警惕的人头。
正是顾清翰和他带领的一支小型勘察小队。他们一行五人,都穿着与当地农民无异的土布棉袄,但眼神锐利,行动敏捷,显然是经过训练的精干人员。此次外出,是为了实地勘察一条备用的陆路交通线,评估沿途的地形、敌情和隐蔽条件。
顾清翰趴在一丛荆棘后面,举着一架缴获的、有些陈旧但还能用的日军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的地形。夕阳的余晖给荒凉的苏北大地染上了一层凄冷的金色,远处村庄的轮廓、蜿蜒的土路、以及大片枯黄的田野和芦苇荡,尽收眼底。
突然,一阵隐约的、清脆的响声顺着风传了过来!
啪!啪!
是枪声!虽然距离较远,声音沉闷,但顾清翰对枪声极其敏感,立刻判断出这是步枪射击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不像是交战,更像是……示警或者胡乱射击。
“有情况!”顾清翰立刻压低声音,向身后的队员发出警报。所有人瞬间匍匐隐蔽,枪口警惕地指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正是那片开阔洼地和芦苇荡所在的大致区域。
顾清翰的心提了起来。在这种敌我交错的前沿地带,任何枪声都可能意味着遭遇、冲突或者暴露。他调整望远镜的焦距,极力向那片区域望去。
镜头里,景象逐渐清晰。他看到了洼地边缘土路上停着的一小队骑兵,约十余人,穿着黄褐色的伪军制服,正散漫地聚在一起,有人还骑在马上。刚才的枪声,似乎是其中一个伪军闲极无聊,朝天放了两枪,引来同伴的哄笑和呵斥。
“是二鬼子的巡逻队。”旁边一个经验丰富的队员低声道,“看样子是在休息,不像有战斗。”
顾清翰没有放松警惕,他的望远镜缓缓移动,扫过那片广袤的、在风中起伏的枯黄芦苇荡。芦苇很高,很密,一眼望不到头,是绝佳的藏身之所。伪军停在芦苇荡边缘,是巧合?还是……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几个伪军士兵似乎得到了小头目的命令,懒洋洋地跳下马,端着枪,成散兵线,朝着芦苇荡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用枪托拨拉着齐腰深的芦苇,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他们在搜索!顾清翰的瞳孔微微收缩。伪军不会无缘无故搜索一片荒芜的芦苇荡,除非他们怀疑里面藏了人!是逃难的百姓?还是……自己人?
各种可能性在他脑中飞速闪过。如果是普通百姓,被这些二鬼子抓到,多半凶多吉少。如果是游击队的同志或者交通员,那情况就更危急了。
“队长,怎么办?要不要……”一个年轻的队员有些沉不住气,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别动!”顾清翰立刻制止,声音严厉,“情况不明,不能暴露!我们人少,对方是骑兵,硬拼是送死!”
他紧紧盯着望远镜。他看到那几个伪军士兵在芦苇荡边缘装模作样地搜索了一阵,似乎没什么发现,又因为天色渐晚,洼地里寒气逼人,便开始显得不耐烦,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顾清翰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但疑虑并未消除。伪军为什么突然搜索芦苇荡?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还是例行公事?或者,只是闲得发慌?
他无法确定。望远镜的视野有限,他看不到芦苇荡深处的情形,更不知道就在那片看似平静的枯黄芦苇之下,正趴着两个从上海千里迢迢而来、怀揣着重要使命和信物的年轻人,他们的心脏正因伪军近在咫尺的脚步声而狂跳不止。
顾清翰只能根据现有信息做出最稳妥的判断。他低声下令:“保持隐蔽,继续观察。等他们离开后,我们再绕路过去,检查一下那片芦苇荡边缘,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他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判断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是落单的同志,或许只是虚惊一场。
夜幕缓缓降临,伪军队伍终于重新上马,沿着土路懒洋洋地离开了,马蹄声渐渐远去,洼地重归寂静,只有风吹过芦苇荡发出的沙沙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叹息。
顾清翰收起望远镜,眉头微蹙。他并不知道,命运刚刚让他在望远镜里,与那个携带着陆震云消息的人,仅仅相隔一片芦苇的距离,却阴差阳错地失之交臂。他更不知道,那片看似平静的芦苇荡深处,隐藏着一个与他休戚相关的、亟待揭开的秘密。
勘察小队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移动,准备按计划靠近检查。而芦苇荡里,小七和阿成依旧死死趴着,直到确认伪军真的走远了,才敢稍稍抬起头,大口喘息着,浑身已被冷汗和泥水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