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上海,被尖锐的警笛声撕破了伪装。池田浩二在特高课办公室里暴跳如雷,电台信号在眼皮底下溜走,这无异于对他的公开羞辱。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摆放着刚从搜查现场带回来的、尚带余温的电台残骸和一点灰烬。这证明对方不仅存在,而且就在市中心区域活动,甚至可能窥探到了重要的军事行动。
“废物!一群废物!”池田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震得茶杯乱晃,“让他们在你们鼻子底下发报,然后像老鼠一样溜走!帝国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副官宫本和几个76号的头目垂首站立,大气不敢出。
“搜!给我全城大搜捕!”池田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他走到墙上的上海地图前,用红笔狠狠地在闸北棚户区一带画了一个圈,然后猛地将圈扩大至整个市区,“重点排查所有可能藏匿无线电设备的地方!旧仓库、废弃工厂、电影院后台、旅馆……特别是那些鱼龙混杂的棚户区!所有持有或曾经接触过无线电设备的人员,一律带回来严加审问!我要让这只老鼠无处可藏!”
命令如山倒。顷刻间,上海的街道被一种恐怖的氛围笼罩。日军宪兵队的摩托车、卡车轰鸣着驶向各个路口,设置路障,对过往行人和车辆进行严格盘查。76号的特务倾巢而出,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扑向各个可能的藏身点。砸门声、呵斥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整个城市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顾清翰小组的成员们在警报拉响的第一时间,就已按照紧急预案,化整为零,分散潜入预定的安全屋网络。
顾清翰本人,此刻正藏身于法租界边缘一栋老旧公寓楼的顶层阁楼里。这个安全屋极其狭小,低矮得无法站直身体,只有一扇气窗透进微弱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陈旧木材的气味。他是通过一条只有自己知道的、连接相邻楼房天台的隐秘路径到达这里的。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席地而坐,尽量调整着呼吸,让因为剧烈奔跑而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外面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像索命的无常在四处游荡。每一次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都让他的神经紧绷一下。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阿成和大壮,还有其他几位外围的同志。撤离路线虽然预先设定,但在这种全城戒严的疯狂搜捕下,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阿成性子急,大壮虽然沉稳但目标明显……他们是否都安全抵达了各自的藏身点?有没有人被盯上?有没有人落入魔爪?
联系已经完全中断。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刻,任何试图联络的行为都无异于自杀。他们只能像冬眠的动物一样,彻底静默,等待这阵风暴过去。但这种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阁楼的气窗很高,他需要踮起脚才能勉强看到外面的一线天空。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灰白,黎明将至,但城市的喧嚣并未平息,反而因为日间搜捕的展开而更加混乱。他听到楼下街道上传来卡车刹车声、日语的口令声,以及杂乱的皮靴奔跑声。显然,搜捕的重点区域已经扩大到了这里。
他慢慢滑坐回地上,他现在真正是孤身一人了,与所有的战友失去了联系,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任务虽然完成,情报已经送出,但付出的代价和面临的危险,却远超预期。
池田的疯狂反扑,说明敌人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但也意味着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残酷。这次大搜捕会持续多久?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小组能否在风暴过后重新集结?
所有的疑问都没有答案。顾清翰只能在这狭小、昏暗的阁楼里,听着窗外象征着危险与压迫的警笛呼啸,凭借着坚定的信念和对远方那个人的牵挂,支撑着自己,等待着重见天日、再续战旗的时刻。黑夜漫长,但黎明终会到来,他必须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