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间,人们谈论的不仅是政事,更多是见闻。
一位刚从中亚回来的都督洪声笑道。
“…陛下,您是没瞧见,那泰西之地(欧洲)的几个国王,见了咱们的铁甲舰和送去的丝绸瓷器,眼睛都直了!争相请求开通商埠,派子弟来我大明求学呢!”
“求学?怕是更想求咱们的武功吧!”
另一位从南洋回来的官员接口,语气中带着自豪。
“如今这天下谁不知道,天下武功出大明!甭管是吐蕃喇嘛的密宗功夫,还是天竺传来的瑜伽术,要想更进一步,都得来咱们大明寻根觅源,参详陛下传下的武学至理!”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片附和。
“正是!如今在海外,若能得陛下亲传的《基础锻体诀》全本,足以建立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大宗门了!那些番邦的所谓高手,练出点粗浅内力就敢称宗师,若来大明见识了禁军操演,怕是要吓得跪地叩首!”
“何止!听说西域以西的那些什么圣殿骑士伊斯兰圣战士,仗着几分蛮勇,起初还不服王化。”
“后来卢大将军派了一小队修炼《铁血诀》的精锐,一夜之间踏平了他们最坚固的城堡,这才乖乖跪下唱征服!如今也都嚷嚷着要来大明,学习真正的武艺。”
“说起来,陛下仁德,允诺天下武者,无论华夷,只要心向大明,皆可来中土游历切磋。但有一条——凡修炼出内力、有所成者,晚年皆需来京师一趟,觐见陛下。美其名曰武圣指点,荣归故里,实则是…”
一位老臣压低了声音,周围几人都会意地点头微笑。
他们都明白,这既是陛下施恩于天下武者,彰显武圣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是一种无形的掌控。那些异邦高手,来大明见识了天朝上国的武学深不可测、陛下神威如狱后,哪还敢有半点异心?
最终都会心甘情愿地将其一身武学精华、乃至带来的异域武技,留在武圣皇帝亲自督建的“寰宇武库“之中,反而更加丰富了大明的武学底蕴。
这便是阳谋。
以绝对的实力和文化向心力,让万邦来朝,让天下武者心归大明。
朱瞻基听着臣子们的议论,面色平静,只是偶尔微微颔首。
他的神念,却能细微地感受到,在这座辉煌的宫殿之外,在整个汴京城,甚至在整个大明疆域内,无数或强或弱的气息正在流动、汇聚。
其中有熟悉的大明官气,有海外子民的愿力,更有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武者那或好奇、或敬畏、或虔诚的精神波动。
它们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体内那已浩如烟海、深不可测的万相真元之中。
他的修为,早已超越了第六层,迈向一个他自己都难以言喻的玄妙境界。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极限“正在隐隐松动,或许与他强行推动文明进步、汇聚全球气运有关。
宴至酣处,一群来自非洲的使者献上战舞,动作刚猛,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舞毕,为首的黑人使者以生硬的汉语高呼。
“伟大的武圣皇帝,世界的共主!您的光芒比太阳更耀眼,您的力量比尼罗河更浩瀚!我们愿永世臣服,只求能派遣子弟,学习天朝的文字和…和那神奇的武功!“
朱瞻基微微一笑,举杯示意。立刻有礼部官员上前,安排后续事宜。
他看着殿下万邦使节、封疆大吏、文武勋贵济济一堂,看着殿外灯火璀璨、日新月异的汴京城,看着脑海中那幅已几乎被龙旗插满的寰宇全图。
十年。
弹指一挥间。
他成功地将一个古典帝国,强行推上了工业革命和全球化的快车道,并以其无上武力与威望,强行弥合了其中的无数矛盾与阵痛。
如今的大明,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之心。文明的中心,武学的圣地。
然而,他心中那探索更高境界的渴望,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
武圣七十年,春。
汴京皇城,深宫静室。
朱瞻基(武镇岳)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并非精光四射,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沌与平静,仿佛容纳了万古星空。
他周身气息圆融无瑕,与整个静室、乃至更广阔的天地隐隐共鸣。
五十年。
自他定鼎大明,已过去整整七十个寒暑。
对外,他是威加海内、功盖三皇五帝的武圣皇帝,统治着一个亘古未有的、横跨寰宇的日不落帝国。对内,他则是武道通神、寿元悠长的神话本身。
这五十年,他并未停止扩张的脚步,大明的龙旗早已插遍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真正的“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明土“。
格物院在他的指引下,已将文明推至蒸汽时代的巅峰,电报网络连接各省,铁甲舰队巡航四海,世界在他的意志下高效运转。
然而,他真正的精力,早已从凡俗政务转移。
帝国机器已能自行运转,内阁与太子处理绝大部分事务。
他追求的,是自身武道的终极突破,是打破此界桎梏,追寻那虚空之外的更高层次。
《万相神功》虽已臻至一个他自己都难以命名的极高境界,但距离那冥冥中的“破碎虚空“,总感觉还差那临门一脚,需要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积累。
于是,在约五十年前,他开始悄然收获“布武天下“的最终果实。
他传下的武功,早已超越了初期的《铁血诀》、《破阵杀拳》。通过格物院下属的“武典阁“和遍布天下的官办学堂,更高深的武学被有计划、有选择地传播出去。
《易筋经》锤炼根骨,底蕴深厚;《龙象般若功》专修气力,刚猛无俦;《九阳功》至阳至刚;《太极功》以柔克刚;《紫霞神功》中正平和,绵延悠长。《混元功》包罗万象等等,甚至那速成诡异、却最能精纯内力的《葵花宝典》全本,也经由特殊渠道,在宫内培养了一批忠心太监修炼。
朱瞻基的目的很简单:培育。培育出更多、更强大的“内力作物“,如同精心栽培的韭菜,一茬又一茬。
整个世界,尤其是那些被征服、被融入大明体系的异域高手,为了追求力量巅峰,或为了获得大明官方认可的地位,无不疯狂修炼这些源自“武圣“的至高武学。
五十年耕耘,天下武者数量与质量暴涨,形成了一个以大明为中心的、前所未有的武道大世。
无数天才涌现,各门各派繁荣昌盛,但所有人都清楚,武道的源头与巅峰,只在汴京皇城深处的那位存在。
而如今,收获的季节到了。
朱瞻基心念微动,身形已如鬼魅般消失在静室,下一刻,出现在一座位于皇城深处、守卫森严程度更胜国库的密殿之中——“归真殿“。
殿内气息肃穆,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药味。数十个蒲团上,端坐着一位位气息磅礴、最低也是一流高手境界的武者。
他们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年纪皆已苍老,脸上布满寿元将尽的灰败之气,但眼神中却充满了狂热、敬畏与一种得偿所愿的平静。
见到朱瞻基出现,所有人,无论此前是叱咤风云的宗师,还是隐世不出的耆老,都挣扎着想跪下行礼。
“无需多礼。“
朱瞻基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所有人重新坐稳。
他的目光扫过这些“果实“。这些都是自愿前来“献功“的武者。他们毕生苦修,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却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按照大明武律暨皇帝谕令,天下武者,修炼至一流境界以上,晚年皆可申请入京,得蒙“武圣“召见,予以“指点“。
而“指点“的代价,便是将其一身精纯内力,奉献于武圣大道,美其名曰“化入天轨,荣归武源“,实则是成为朱瞻基修炼的资粮。
这对许多毕生追求武道、却前路已断的老者而言,并非惩罚,而是一种无上的荣宠和归宿。
他们的内力能成为武圣突破的一部分,他们的名字将铭刻在归真殿外的“奉献碑“上,光耀门楣,泽被后世。
这已成为大明武道界最高荣誉之一。
朱瞻基走到第一位老者面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其眉心。
《万相神功》运转,体内那枚早已圆满无瑕、进而不断蜕变升华的金丹微微一动,产生一股玄奥无比的吸力。
老者身躯微微一颤,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痛苦,但随即被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和释然取代。
他毕生苦修的、精纯无比的《紫霞神功》内力,如同百川归海,汹涌却又温顺地涌入朱瞻基体内,被《万相神功》瞬间吞噬、炼化、吸收,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过程很快,不过数息。老者气息迅速萎靡下去,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缓缓闭上双眼,溘然长逝。自有宫内修为精深的太监上前,无声无息地将其遗体抬下,以高官规格妥善安葬,并记录名讳于奉献碑。
下一个是修炼《龙象般若功》的漠北高手,内力刚猛霸道……
再下一个是修炼《葵花宝典》的宫内老太监,内力阴柔诡异却极为精纯……
又一个是将《易筋经》修炼至极高境界的天竺番僧……
朱瞻基如同最精准的收割者,有条不紊地吸收着这些凝聚了他人一生心血的内力精华。
他的气息没有丝毫外泄,反而越发内敛深沉。
唯有他自己能感受到,体内那浩瀚如星海的能量,正在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增长,向着某个临界点不断逼近。
这样的收割,并非每日进行,但频率越来越高。仅仅最近三年,吸收的内力总量,若以年限计算,已远超万年!
这足以造就成千上万的绝世高手,但对于朱瞻基而言,却仍感觉不够。
他心中默念。
“世界的极限……还在提升……但我的需求更大。”
又过了三十年。
武圣一百年。
这是一个足以令史书震颤的年号。
在位百年,亘古未有。
朱瞻基依旧保持着青年模样,只是眼神中的沧桑与威严,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他几乎不再临朝,帝国由他已执政超过七十年的太子武国瀚监国。
武国瀚,这位名字带“水“的嫡长子,因修炼《长春功》并得父皇百年功力灌顶,虽已百岁高龄,看上去却仍是四五十岁的中年模样,精力充沛。
他做了整整七十多年的太子,兢兢业业,将父皇打下的庞大帝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天下称其为“仁宗太子“,威望极高。
然而,父皇却如同巍峨的神山,始终屹立在那里,岁月仿佛无法在其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太子执政时间已超过历代任何皇帝,儿孙都已成群,甚至曾孙都已年过古稀,他却依旧只是太子。
朝野上下,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甚至产生了一种近乎神话的认知。
武圣皇帝陛下,早已超脱凡俗,乃真神临世,永恒不朽。太子殿下,则是神选的管理世间的代理人,同样长生久视。
只有最核心的圈层才知道,老皇帝并非不理世事。
帝国发展的每一个重大方向,依旧来源于深宫之中简短的旨意。而老皇帝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进行着外人无法理解的修炼。
太子心中没有丝毫怨言,也不敢有。只有他才真正明白,父皇的修为达到了何等恐怖的境界,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时空的可怕力量。
他在父皇面前,依旧如同婴儿般脆弱。
相比之下,他的其他兄弟姐妹们就没有这般幸运了。
朱瞻基并未给予他们灌顶传功的待遇,最多传授一些延年益寿的功法。
百年光阴流逝,他们早已化作黄土,甚至连他们的子孙辈也大多老死。
太孙武安梁在四十年前便已寿终正寝,如今太孙之子武邦烈也已年逾古稀,白发苍苍。
反倒是朱瞻基的皇后妃嫔们,如沈婉蓁、赵福金、扈三娘、潘金莲等人,因早年便得朱瞻基以《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及诸多驻颜秘术悉心调养,更兼不时渡入精元。
百余年过去,非但不显老态,反而容光焕发,肌肤莹润,看上去竟似二八少女,比她们实际年龄超过百岁的太子儿子还要年轻娇嫩许多。
她们常伴朱瞻基左右,深居简出,几乎成为了活着的传奇。
这种极端的长寿与近乎停滞的传承,导致皇室继承序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尴尬。
太子之下,理论上最有继承资格的儿孙辈大多已凋零,曾孙辈甚至玄孙辈都已垂垂老矣,而皇帝和太子却依然健朗。
那些名义上的“皇子皇孙“们,私下里难免心生怨怼。他们眼睁睁看着岁月流逝,自己从青丝等到白发,再从白发等到濒死,而皇位上的老祖宗和东宫里的“老太子“却似乎能与天地同寿。
“老不死…真是老不死…“
有些脑子冲动的宗室子弟,在酒后常会如此怨毒地咒骂,抱怨皇帝老祖宗霸着位置不放,让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然而,无论是多么才华横溢、多么贤名在外的宗室,但凡有此言论传出,哪怕是在最私密的场合,当晚必有锦衣卫上门“请“人,从此圈禁宗人府,永不释出。百年来,无一例外。
归真殿内的收割,从未停止。百年来,奉献碑上的名字早已密密麻麻,难以计数。吸收的内力总量,已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颠覆乾坤。
这一日,朱瞻基自深定中缓缓苏醒,双眸开阖间不见精芒乍现,唯有渊深似海的宁定。
他微微蹙起剑眉,感应着体内那已磅礴到足以翻江倒海的浩瀚真元,它们如星云般盘旋于丹田金丹周遭,却始终未能踏出那最终的蜕变一步。
“总量早已无可估量,可这质变之机,仍非纯粹力量的堆砌所能触动。”
他无声低语,声音仅在方寸之间回荡。
他长身而起,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的阻隔,越过了汴京城的繁华街巷,投向了远方云雾缭绕的群山与奔流不息的江河。
他感受到的不是某一具体地点的召唤,而是整个天地自然所蕴含的、无声却磅礴的韵律与道痕。
“庙堂之高,深宫之静,终究是人为之境。真正的突破契机,或许藏于这天地最本真的呼吸之间,在未经雕琢的万物生长消亡之中。”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心中浮现:是时候离开这权力的中心,以最朴素的方式,融入这滚滚红尘、茫茫山河了。
他需要的不是远征海外的异域,而是一场返璞归真的行走,去触摸,去聆听,去感悟这方天地最原始的脉搏。
“便如此吧,孤身一人,入世而行。”
朱瞻基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念头既起,便不再有半分迟疑。
他并未大张旗鼓,甚至未曾惊动皇后妃嫔与太子,只是心念微动,一身磅礴如海的气息便彻底内敛,返璞归真。
身上那袭象征无上权柄的玄色龙袍,无声无息地化为一件寻常的青灰色布袍,华贵的玉冠亦化作一根普通的木簪,束住墨黑的长发。
顷刻间,那位威压寰宇、容颜不老的武圣皇帝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气质略显沉静、眸光深邃的普通文士模样,唯有那历经无尽岁月洗礼的淡漠眼神,依稀能窥见一丝不凡。
他一步踏出,身形便如清风般消散于深宫静室,再出现时,已是在汴京城外一条人烟渐稀的官道旁。
回首望去,远处那座雄踞天地间的巨城灯火璀璨,依旧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帝国心脏的磅礴气息。
然而,朱瞻基的心境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刻意收敛了所有神念,不再去感知那无所不在的龙气、愿力与武者气息,而是将五感沉浸于最直接的凡俗体验之中。
他嗅到了晚风中带来的泥土气息、道旁野花的淡淡芬芳,以及远处农家隐约的炊烟味。
他听到了归巢倦鸟的啼鸣、秋虫的唧唧声、还有车轮碾过路面的碌碌声响;他看到了天际最后一抹晚霞的褪去,以及星辰初升时的微弱光芒。
这种纯粹依靠肉体凡胎去感知世界的感觉,对他而言,已是暌违了太久太久。
一种难以言喻的新奇与轻松感,悄然取代了深宫之中那掌控一切的绝对理性。
他负手于后,并不施展任何惊世骇俗的身法,就如一个真正的游学士子般,沿着官道,缓步而行。方向,并非特定的名山大川,只是随心所至,信步由缰。
一路上,他见过押送货物的镖师队伍,那些汉子太阳穴高鼓,眼神精亮,显然都练过《基础锻体诀》,身手远比前朝的镖师矫健,言谈间对朝廷、对武圣陛下充满着敬畏与自豪;
朱瞻基路过熙攘的镇甸,看到官办学堂外,稚嫩的童声正在朗诵圣贤文章,亦有武师教导少年们练习最粗浅的拳脚,打下根基;
他也曾在茶棚歇脚,听南来北往的行商脚夫高谈阔论,吹嘘着海外见闻,或是抱怨着漕运衙门的新规,言语间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望与烦恼。
这一切,都是他通过奏章、通过神念无法完全体会的、帝国最真实、最鲜活的脉搏。
他就这样走着,看着,听着。
遇雨则避于檐下,天晴便露宿荒野。渴饮山泉,饥食干粮,完全将自己融入这红尘俗世。
体内的《万相神功》依旧在自行缓缓运转,炼化着那浩瀚无匹的真元,但他追求突破的焦躁之心,却在天地自然的洗礼与人间烟气的浸润下,渐渐平复。
他仿佛不再是那个高踞九天之上、收割天下武运的武圣,而是重新变回了许多年前,那个刚刚穿越、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与野心的少年。
朱瞻基途经卢俊义老家时,特意去了一趟卢俊义墓前上了一炷香。
他的这些老兄弟们,如今也死了有几十年了。
朱瞻基不禁想到了以前明朝的那些故人。
朱棣、朱高炽、张妍、林清浅、朱祁铭……
“生与死轮回不止……唯我长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