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斯那精准而刁钻的空间干扰,确实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接二连三的能量射线在细微的偏折下偏离目标,要么落入空茫的海水,要么倒霉地撞上自家侧翼,在黑鳞商会的进攻阵列里硬生生搅出了一片混乱。
好几台炼金造物内部冒出刺眼的电火花和浓烟,笨拙地瘫在原地,凶猛的攻势为之一滞。
城寨之内,原本惶惶不安的人群渐渐稳住了心神。一道道目光投向了望台上那个脸色苍白、身形甚至有些单薄,却一次次顽强举起那柄奇异长杖的身影,眼神里交织着惊疑、感激,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汐雅紧紧挨着卡拉斯站着,碧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每当一次干扰成功,看到外面炸开一团意外的火光,她都会激动得攥紧拳头,却又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打扰了他那如履薄冰般的专注。
连一直横眉冷对的雷顿和他手下的战士们,此刻也默默改变了阵型,在了望台四周构成了坚实的护卫圈。
他们看向卡拉斯的眼神复杂了许多,那份怀疑被战场上的实效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强者的初步认可。远处高台上的大长老,沉稳的目光扫过这边时,也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然而,黑鳞商会显然并非易与之辈。
短暂的混乱之后,外界的攻击戛然而止。所有的炼金造物和武装守卫如同潮水般向后稍退,仿佛在酝酿着更可怕的风暴。
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无声地漫过每个人的头顶。
浑浊的水域深处,那团被卡拉斯早早感知到的、最为庞大且冰冷的“空间扭曲体”,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破开水流,显露出其狰狞的全貌。
那是一座宛如水下堡垒的巨型载具,通体由暗沉得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异种金属铸造,轮廓好似一头匍匐的钢铁巨龟,龟背上丛生着狰狞的尖刺和密密麻麻的炮口。而最令人胆寒的,是它前端那只巨大无比、冰冷死寂的暗金色独眼!
那独眼直径数米,瞳孔并非生物结构,而是由无数不断旋转、组合、分离的复杂金属晶片构成,此刻正毫无感情地、死死地“锁定”了卡拉斯所在的了望台!
被这只非人巨眼盯住的刹那,卡拉斯浑身一僵,一股强烈的、仿佛被天敌锁定的危机感如同冰锥,直刺他的灵魂深处!他感觉自己的所有秘密,所有能量的流转,在这只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是…是‘碎礁者’!”雷顿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低吼,脸上的疤痕因恐惧而扭曲,“他们连这怪物都调来了!完了!”
汐雅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碎礁者…它的‘破妄之眼’…能洞穿一切能量轨迹和虚妄…它…它肯定发现卡拉斯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碎礁者”前端的暗金巨眼猛地爆发出幽光!瞳孔内无数金属晶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狂组合、聚焦!
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恐怖解析与干扰力量的精神波动,如同跨越空间的利箭,瞬间穿透渊流之壁,精准无比地射向卡拉斯!
这不是纯粹的能量冲击,而是更为阴险的精神锁定与能量干扰!
卡拉斯首当其冲!
他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眉心!
意识中那片刚刚稳定下来的结构剧烈震颤,几乎要当场崩碎!他与“虚空撕裂者”之间的紧密联系也变得飘忽不定,仿佛被投入了强烈的干扰磁场,难以再精准操控那微妙的空间之力。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嘴角渗出一缕鲜红。刚刚勉强压下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反扑,脸色变得比纸还白。手中的长杖仿佛重若千钧,难以抬起。
“卡拉斯!”汐雅惊惶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满是心疼与恐惧。
失去了卡拉斯的干扰,外面的黑鳞部队如同解开了枷锁。炼金造物再次逼近,炮口重新亮起不祥的光芒,开始了新一轮、更加疯狂的集火轰击!
而这一次,它们的攻击在“碎礁者”巨眼的指引下,变得无比精准,每一道能量光束都像长了眼睛,狠狠砸在渊流之壁能量循环最脆弱、最关键的节点上!
轰!轰!轰!
渊流之壁发出痛苦的剧烈震颤,被集中攻击的区域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甚至传来了细微却清晰的、如同冰面开裂般的“咔嚓”声!护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顶住!全力加固节点!”大长老的怒吼声传来,他高举珊瑚权杖,周身爆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试图稳住摇摇欲坠的护罩。
其他几位头领和强大的海族战士也纷纷出手,将自身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护罩的关键节点。
然而,“碎礁者”的暗金巨眼冰冷地转动着,那股无形的干扰波动骤然加强,竟然开始直接影响海族战士们自身力量的运转和输送!
不少战士脸色一白,能量的输送变得断断续续,护罩的修复速度远远赶不上被破坏的速度!
情势急转直下,危如累卵!
“不行!再这样下去全得完蛋!”雷顿双目赤红,看着外面那钢铁巨兽和不断闪耀的炮火,猛地扭头看向几乎脱力的卡拉斯,声音嘶哑,“小子!还有没有办法?算我求你!豁出命去也行!”
卡拉斯在汐雅的搀扶下艰难喘息,头脑依旧嗡嗡作响,灵魂层面的刺痛让他难以集中精神。那只暗金巨眼的干扰能力太强了,几乎完全克制了他这种需要极致精准的技巧。
硬拼是死路一条…他的力量状态根本不足以正面抗衡…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外面那只不断旋转聚焦的暗金巨眼上。忽然,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那巨眼能看破能量,能进行精神干扰…说明它本身就是一个极其精密、时刻在进行超高速计算和处理的核心!越是精密的系统,内部结构越复杂,也越惧怕…来自内部的混乱!
如果…如果他的空间之力,不是去偏折外界的能量,而是能想办法…直接送入那巨眼的内部,哪怕只有一丝,是否就能从内部扰乱其精密计算,造成更大的瘫痪?
但这太难了!如何突破巨眼自身的防御和干扰场?如何将这一丝力量精准地“递”进去?
就在他思绪纷乱、几乎被绝望吞噬之际,扶着他的汐雅似乎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挣扎和困境。她看着卡拉斯痛苦的神色和外面愈演愈烈的炮火,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卡拉斯!”她用力握紧他的手臂,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我或许能帮你!我的歌声…能短时间凝聚和引导水流,甚至…能稍微影响能量的流向!虽然力量很微弱,但也许…也许能为你打开一条缝隙,帮你把那点力量送进去!”
她仰头望向那只恐怖的巨眼,小脸上虽然残存着恐惧,却更多了一种属于深海战士的勇敢:“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相信你!”
绝境之中,少女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勇气,如同暗夜里燃起的微光,瞬间照亮了他近乎枯竭的心田。
卡拉斯看着汐雅那双映照着外界炮火、却清澈坚定的眼睛,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和硝烟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灵魂的刺痛,眼底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
“好!”他斩钉截铁,语速飞快,“听我指令,用你的歌声,最大程度地‘包裹’和‘推动’我发出的那股力量,目标——那只巨眼!”
他再次艰难地举起沉重无比的“虚空撕裂者”。这一次,他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和对空间的感悟,不再用于外放干扰,而是全部向内收敛、压缩、凝练,试图在杖尖汇聚起一丝极其尖锐、极其凝实、专门针对精密能量结构内部进行破坏的——空间震颤之力!
这已是他最后的赌注,不成功,便成仁!
汐雅也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轻轻置于胸前,微微阖上眼帘,朱唇轻启,一段空灵而古老、蕴含着奇异力量的歌谣,从她喉间婉转流淌而出。
那歌声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却带着神秘的韵律,随着她的吟唱,周围的水流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开始以一种奇异的节奏波动起来,轻柔却坚定地环绕在了望台周围。
了望台上,脸色苍白的少年紧握布满裂纹的长杖,凝聚着最后的力量;身侧,双眸微闭的少女以生命吟唱,牵引着水流为之起舞。两人的气息在这一刻仿佛跨越了种族的界限,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外面,“碎礁者”的暗金巨眼幽光再盛,致命的干扰波动和下一轮毁灭性的集火攻击,已如箭在弦上!
生死,系于这最后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