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盯着那朵会呼吸的白花,手没动。童童还在咳,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口痰里带了血丝。他把孩子往饭桶身后一塞,转头对林小闪说:“别用电弧扫了,试试轻轻碰一下花瓣。”
林小闪皱眉:“这花看着就不干净。”
“我知道。”江无涯摸了摸战术腰包里的泡面,“可刚才纸人群跪下了,不是攻击。它们认的是树皮上的编号——那是我的号,也是你的。”
林小闪没再说话。她指尖冒出一缕细得像头发丝的电流,慢慢靠近花朵边缘。
电光触到花瓣的瞬间,整朵花猛地张开。六片纯白的瓣子泛起红光,像是血管在跳。空中飘下无数纸屑般的落瓣,全都朝童童飞去,贴在她嘴边鼻孔周围,像一层会动的纱布。
童童突然不咳了。
她睁开眼,胸口起伏变平缓。那些纸瓣像是钻进了皮肤,在她脸上留下淡淡的纹路,几秒后消失。
江无涯蹲下来问:“还能喘吗?”
童童点头:“肺里……不烧了。”
他抬头看主控树。那朵花现在颜色更深,红得发紫,树干的年轮正在褪色,一圈接一圈地变灰。地上几只试图靠近的卫生纸鹤已经倒下,羽毛焦黑卷曲,像被火燎过。
“它在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江无涯低声说。
林小闪收回手,指尖还残留一点电火花:“我刚才那一击只有百分之一功率。但它反应太大了,像全身都在抽能量。”
“不是攻击性武器。”江无涯站起身,“是净化装置。联邦当年搞‘净化计划’,不是为了造兵,是为了清污染。”
话刚说完,童童忽然抬手指着树顶:“花在流血!”
江无涯抬头。主控树的根部渗出暗红色液体,顺着树皮往下淌,滴进泥土时发出滋啦声,冒起白烟。旁边一个金属关节的纸人被溅到,手臂直接腐蚀断裂,掉在地上还在冒泡。
“有毒。”林小闪往后退半步,“但这毒是从花里抽出来的?还是它自己坏掉了?”
江无涯没回答。他从口袋掏出一只还在扑腾的纸鹤——这是陈卫生最后放出的侦察型,翅膀只剩一半,但信号灯还在闪。
“绕着童童飞一圈,录数据。”他下令。
纸鹤歪歪斜斜升空,围绕童童盘旋。屏幕上跳出一行字:【修复型纸瓣活性维持时间:37秒。脱离宿主后碳化。能量来源:主控树核心区脉冲】。
江无涯眯眼:“所以这花不能随便摘。谁用了它的药,它就得掉一层命。”
林小闪突然拉他袖子:“你看天上。”
所有纸花动了。
不管是枝头开着的,还是落在地上的残瓣,全缓缓升起,悬在半空。然后齐刷刷转向东方,排列成一个巨大的箭头,直指远处翻滚的酸雨云层。
云缝里透出一道紫光,和花心的红光频率一致,一闪一颤,像在对话。
“这不是巧合。”江无涯握紧拳头,“它知道污染源在哪。”
林小闪盯着天空:“这些频率……我听过。早期实验体脑波记录里有类似的波段。它们不是植物信号,是求救信号。”
江无涯没说话。他弯腰捡起一片刚落下的花瓣。入手温热,像有心跳。三秒后,颜色开始发黑,边缘卷曲。
他立刻把它塞进密封袋。
“走不了。”他说,“这花死了,童童可能还得复发。我们得搞清楚它是怎么治人的。”
林小闪点头:“我可以持续供微电流,帮它撑住。”
“不行。”江无涯摇头,“你之前自毁芯片的事还没好利索。再来一次,你脑子会烧。”
“那你打算怎么办?等它自己断气?”
江无涯看向饭桶:“你去啃点树根回来。”
野猪低吼一声,獠牙插进主控树底部。咔的一声,一块带汁液的木片被撬出来。液体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小坑。
江无涯用铁盒接住,盖上盖子。盒身立刻发烫。
“至少能证明这玩意儿是真的在排毒。”他说。
童童这时坐了起来,声音很轻:“江哥……花在哭。”
江无涯回头:“你说什么?”
“我闭着眼的时候……听到的。”童童指着自己的耳朵,“它们说,对不起。它们想救人,但每次救人都要死一点。”
江无涯沉默了几秒,把手里的密封袋递给她:“拿着。如果再不舒服,就让它贴着你。”
童童接过袋子,花瓣在里面微微颤动。
林小闪忽然说:“大气毒素浓度在上升。刚才那只纸鹤传回最后一组数据——比半小时前高了41%。”
“所以它才急着指方向。”江无涯抬头看天,“酸雨云越来越近,污染在加重。这花是最后一个还能工作的净化节点。”
“那你准备跟过去?”
“不然呢?”江无涯拍了拍裤兜里的泡面,“账不好算,但得干。”
林小闪没再劝。她走到童童身边,指尖放出一点稳定电流,罩住那片花瓣。光芒闪烁两下,维持住了温度。
主控树上的花开始闭合。红光渐弱,树干裂开细微的纹路,像干枯的河床。
最后几片残瓣飘到童童头顶,组成一个小小的光环,然后慢慢熄灭。
江无涯收起铁盒,把密封袋挂在腰带上。他看了眼东方的云层,迈步往前走。
林小闪跟上。
饭桶低吼一声,驮起童童,跟在后面。
走了五米,江无涯停下。
他低头看手背。刚才碰过花瓣的地方,皮肤下闪过一道紫线,转瞬即逝。
他没说话,只是把袖子拉下来盖住。
林小闪瞥了一眼,也没问。
队伍继续前进。
忽然,童童在猪背上喊了一声:“等等!”
江无涯转身。
她从树皮碎片里摸出一张薄纸,边缘参差,像是从课本上撕下来的。纸上印着几行模糊的字,中间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本书打开,里面浮着星星。
“这是刚才贴在我脸上的花瓣变成的。”童童说,“它说……这是钥匙。”
江无涯接过纸页。
纸很轻,但拿在手里有点发烫。
那个符号底下有一串数字:b-7-Ω-01。
和他的编号一样。
他抬头看向主控树。
原本开花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凹槽,形状和这张纸刚好吻合。
林小闪走近一步:“你相信它给我们的东西有用吗?”
江无涯把纸折好塞进内袋:“不管有没有用,它用命换了这张纸。”
“这笔账。”
他顿了顿。
“我认了。”
队伍重新启程。
身后,主控树轰然倒塌,砸出一片尘烟。
最后一缕红光消失在土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