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刚松开铁皮猪的炮管,肩头那只纸鹤就扑棱着翅膀落了下来。他没说话,直接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生态林,纸树动了。”
他把纸条塞进裤兜,转身就走。
婚庆队伍还在主干道上收拾残局,彩带铺了一地,糖屑混着烧焦的金属碎渣。江无涯没回头,脚步越走越快。他知道出事了——纸鹤不会乱报信,尤其是陈卫生养的这群侦察兵,平时连蚂蚁搬家都能盯三天。
十分钟不到,他已经站在生态林边缘。
这片林子是用废纸再生技术建的,树干由压缩纸浆和纤维素胶混合而成,叶子是特制的光合膜,能吸收空气里的污染物。当初是为了净化毒雾,现在成了小区孩子的游乐场。可眼下,整片林子歪歪扭扭,像被人踩过的饼干盒。
最前头那棵三人合抱的纸树正在晃。
不是风吹的。今天压根没风。
江无涯往前走了两步,脚底传来黏糊感。他蹲下,抓起一把土。这不是土,是湿纸屑,还带着点电流似的麻意。他甩掉手上的碎渣,抬头看那棵树。
树皮上有张脸。
闭着眼,嘴角朝下,像是谁被印上去的遗照。
“喂!别过去!”童童从林子里冲出来,手里挥着一本旧课本,身后跟着五个小孩,每人拿着扇子、作业本、卷子,在树间来回跑动。
江无涯一把拽住他:“你们在干嘛?”
“太闷了!”童童喘着气,“树叶不动,热死了!我们想扇点风……”
话没说完,一阵沙沙声从头顶炸开。
所有纸树同时抖了一下。
紧接着,白色粉末从叶缝里飘出来,细得看不见,一碰皮肤就痒。江无涯反应快,立刻扯下战术口罩罩住童童嘴鼻。但晚了一步,其他孩子已经吸了几口,开始咳嗽。
一声接一声,短促又干涩,像喉咙里卡了砂纸。
江无涯脸色变了。他抬头大喊:“纸鹤!升空!查气流方向!”
空中盘旋的几只白鹤猛地振翅,飞到树冠上方。可刚靠近,羽毛就开始发黑卷边,有只甚至一头栽下来,摔在草地上抽搐。
“不对劲。”陈卫生从林子另一侧冲进来,戴着自制防毒面具,手里捏着一团蠕动的纸团,“这些树……不是植物!”
他声音发闷:“我认得这纸纹!这是联邦三年前销毁的‘净化计划’绝密档案!他们把文件打成纸浆,再造成了树!”
江无涯盯着他手里的纸团。那纸上确实有字迹,还是加粗红头文件的那种格式,写着“编号07-321,清除完毕”。
话音刚落,整片林子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从地下传来的。
齿轮声,咔哒咔哒,像老式打印机在工作。
江无涯往后退一步,把童童拉到身后。他摸出匕首,对着最近那棵纸树吼了一声:“饭桶!”
野猪从林外冲进来,獠牙闪着金属光。它不用指挥,直接撞向那棵人脸树。一声巨响,树干裂开,露出中空树心。
内壁全是电路板。
微型线路密密麻麻,还在发蓝光。
“果然是个壳。”江无涯眯眼。
可下一秒,地面震动加剧。
十多棵树的根部同时裂开,泥土和纸屑喷涌而出。然后,一个个东西从洞里爬出来。
人形。
全由再生纸浆压制而成,关节处有金属铰链,胸口统一烙着褪色的联邦徽章。它们动作一致,站成一圈,慢慢向中间靠拢。
江无涯数了数。
两百个。
没有眼睛,脸是平的,但轮廓清晰。最前面那个,脸型竟和婚礼上被击毙的伴郎一模一样——尤其是后颈芯片的形状。
他明白了。
这不是变异。
是复活。
有人用陈卫生的纸再生技术,把被摧毁的机械间谍数据,重新灌进了这些树里。每棵树都是一个孵化舱,每片叶子都在传输信号。
而孩子们咳出的第一口粉,就是激活指令。
“撤!”江无涯低吼,拉着童童就往后退。
可刚转身,身后传来哗啦声。
十几棵纸树拦路倒下,枝干交错,封死出口。
纸人群继续逼近。
江无涯把童童推到一棵粗树后:“别出来!”
他自己握紧匕首,盯着最近的那个纸人。对方抬起手,掌心翻开,露出一块微型投影屏。画面一闪,竟是婚礼现场的监控回放——新娘掀开头纱,机枪弹出,子弹击飞芯片。
画面定格在江无涯扶住林小闪的那一秒。
“他们在复盘。”他低声说。
陈卫生跪在地上,咳得厉害,嘴里吐出黑色纸絮。他看着自己养的纸鹤一只只坠落,手指发抖:“我……我回收的废纸来自Nw-7区……那是联邦销毁站……我以为……全都清零了……”
江无涯没时间安慰他。
他盯着纸人群后方那棵最高的树。树干比别的粗两倍,年轮一圈圈叠着,全是不同的人脸。有老人,有小孩,有穿制服的官员。
那是主控树。
只要毁了它,整个网络就得瘫痪。
他摸了摸腰间的塑料袋,里面有三包泡面。系统提示跳出来:【卫生纸类物资已满,解锁灵契兽:卫生纸鹤(强化型)】。
但他没召唤。
现在召唤也没用。这些纸鹤一靠近就会被腐蚀。
唯一的办法是硬闯。
他拍了下饭桶的脑袋:“待命。”
野猪低吼一声,獠牙对准主控树方向。
江无涯深吸一口气,准备下令冲锋。
就在这时,童童从树后探出头,手里攥着一片树皮。
“江哥!”他喊,“你看这个!”
江无涯回头。
童童摊开手掌。那片树皮上的人脸纹路特别深,眼角有一道疤,和江无涯锁骨下的条形码位置一致。
更奇怪的是,树皮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b-7-Ω-01,重启失败,等待载体。”
江无涯心跳一顿。
那是他的编号。
也是林小闪被改造前的实验代号。
纸人停下了。
全部转头,面向童童手中的树皮。
咔哒。
集体单膝跪地,手臂交叉于胸前,像在行礼。
江无涯没动。
他盯着那片树皮,又看向主控树顶端。那里不知何时开出了一朵花。
纯白,六瓣,花瓣边缘泛着蓝光。
和其他纸花不一样。
这朵花,正在缓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