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的手还按在通讯器上，指节发白。倒计时三小时的红字在屏幕上跳着，他刚说完“戒备高空”，东边那团黑云就动了。
七根金属圆柱从云底滑出，像被人推下去的易拉罐，划出弧线朝地面砸来。空气被撕开的声音很轻，但江无涯听得清楚——那是死亡下坠的节奏。
“林小闪！按b计划！”他吼完，嗓子有点哑。
林小闪站在废弃加油站的水泥台上，风吹起她的绝缘外套。她没回头，只是抬手把外套甩了下去。底下是碎玻璃和干涸的油渍，衣服落上去没发出什么声音。
她里面穿的是一条银蓝色的长裙，像是用电路板拆出来的丝线织的，反着冷光。陈卫生管这叫“电磁新娘装”，说灵感来自铁皮猪的便便合金加再生纸编织技术。当时江无涯听完差点笑岔气，问：“你是不是想给它申请专利？”
现在没人笑了。
林小闪双手抬起，指尖噼啪炸出电火花。她十指交叉，在空中划了个六芒星。蓝光猛地炸开，像灯泡爆了那一瞬的亮度，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视线恢复，半空已经多了一层巨大的光幕，像婚纱裙摆那样层层叠叠地展开，迎着七枚病毒弹飞去。
第一枚撞进光罩时还没炸，绿色液体贴着表面滑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接着第二、第三……七枚全被裹住，悬在三百米高空，像七颗被包起来的坏蛋黄。
江无涯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绷紧。
“供能要跟上。”他说着，打开腰间的战术包。里面塞满了五号电池，整整三百节，是他攒了三个月的库存。他按下系统按钮，所有电池瞬间消失，出现在林小闪脚下的水泥台。
铁皮猪二号从地下通道冲出来，背上磁盾展开，像一面浮空的铁板。电流顺着盾面爬升，接到林小闪的力场里。婚纱形状的防护罩开始发烫，边缘泛起白烟。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试这个方案吗？”林小闪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江无涯听得很清。
“记得。”他说，“你在试验田放了个风筝，结果把整个片区的路灯都吸灭了。”
“那时候你说，这招只能用来停电蹭网。”
“现在不是用上了？”江无涯咧嘴，“虽然对象从路由器换成了病毒弹。”
林小闪笑了下，没再说话。她双手合十，像在祈祷。
下一秒，婚纱轰然炸裂。
不是崩塌，是主动爆开。整片光幕碎成亿万点蓝光，每一粒都变成一只微型飞虫，带着吸附的病毒液，直冲云层。它们飞行轨迹整齐，像有脑子一样，分成七队，分别追向那七架正在撤离的联邦战机。
江无涯蹲在加油站残垣后，盯着天空。他的战术包因为连续供能开始发烫，塑料外壳有点软。他摸了摸饭桶的獠牙挂件，随时准备召唤它接应。
空中，电磁飞虫群已经追上前三架战机。它们从引擎缝隙钻进去，电流瞬间短路控制系统。三架飞机在空中打了个转，一头栽进远处废楼群，爆炸声闷闷传来。
第四、第五架试图散开逃跑，但飞虫群分出两股，紧咬不放。其中一架强行拉升，结果翅膀被电弧烧断一半，歪歪斜斜撞进高压塔，塔架倒塌时拉出一串电光。
第六架最惨。它刚调头，整片机翼就被飞虫覆盖，像被蜜蜂围住的熊。内部电路彻底瘫痪，飞行员舱门自动弹开——里面没人。
最后一架离得最远，眼看就要逃出射程。但它机身下方挂着的病毒仓已经被飞虫钻入，绿雾正从裂缝往外漏。漏出来的液体还没落地，就被残余的电磁场电离，变成一团悬浮的毒气球。
林小闪漂在半空，头发全炸成了蓝色闪电，身体被一圈圈电光缠绕。她的裙子已经没了，只剩下骨架式的电路丝还在发光。她手指一勾，剩下的飞虫群调转方向，全部扑向最后一架战机。
江无涯看着那架飞机剧烈抖动，尾翼冒出黑烟。他知道它撑不了多久。
但他更清楚，绿雾一旦落地，问题就不是能不能击落飞机了。
他盯着那团悬浮的毒气球，脑子里闪过童童咳血的画面，还有张婶抱着旧课本回来那天的笑容。那些纸，那些土，那些衣服，全是从孤儿院带出来的。所有人，都碰过。
如果病毒激活，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小闪突然抬手，掌心对准那团绿雾。她没再控制飞虫，而是直接释放高压电流。一道粗大的电弧劈过去，毒气球当场被电离分解，空气中飘起一股焦味。
可就在这一刻，最后一架战机突然启动自毁程序。驾驶舱位置亮起红光，机身开始膨胀。
江无涯猛地站起身：“别让它炸！”
话音未落，林小闪已经冲了出去。
她整个人化作一道蓝光，直扑战机。飞虫群在她前方铺路，形成一条临时导电通道。她撞进机腹的瞬间，整架飞机被强电流贯穿，自毁系统被强行中断。
但机体结构承受不住双重冲击，开始解体。
一块燃烧的机翼旋转着掉落，擦过林小闪的身体。她翻了个身，勉强避开要害，左肩却被划出一道深口子，血混着电火花一起洒出来。
江无涯心跳停了一拍。
他刚要喊她的名字，却发现林小闪没停下。
她抓住断裂的病毒仓，硬生生把它从机体上扯了下来。绿色液体顺着她的手臂流，腐蚀皮肤，冒出白烟。她咬着牙，把仓体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引来电流，直接在里面引爆。
轰的一声，火球在空中炸开。
碎片四散，大部分被残留的电磁场挡住。只有几块小金属片穿过防线，朝地面坠落。
江无涯立刻趴下，耳朵边听到“叮”“叮”几声，像是铁片砸在水泥地上。
等他抬头，林小闪还浮在半空。
她左手垂着，伤口冒着烟，右手还在维持力场。飞虫群没收回，反而在她周围盘旋，像一群不肯下班的工蜂。她的脸很白，嘴唇发紫，但眼睛还睁着。
江无涯抓起通讯器：“赵铁柱！封锁坠片区！任何碎片不准接触地面！”
电台里传来回应，但他没听清。他的注意力全在林小闪身上。
她慢慢转过头，看向地面的江无涯。
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
然后她抬起右手，指尖轻轻一点。
最后一批飞虫调头，朝着那片黑云飞去。
云层深处，隐约有新的金属反光出现。
江无涯站起身，手摸向腰间最后一个电池盒。
他知道，这场仗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