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的手从电池盒上挪开，指尖还残留着塑料融化的焦味。他没再看天，转身就往坠片区走。风里带着股酸腐气，像是铁锈泡在醋里太久。
饭桶跟上来，鼻子贴地嗅着。它每走一步，背上的脂肪层就轻轻抖一下，像装了半袋豆子的麻袋。陈卫生在后面小跑，手里攥着一只刚折好的纸鹤，翅膀边缘已经开始发黑。
“别靠太近。”江无涯头也没回，“这地方不对劲。”
话音刚落，饭桶突然停下，前蹄刨了两下土。它面前一株原本该是玉米的作物，长得歪歪扭扭，通体漆黑，叶子像烧过的报纸卷成筒。
江无涯蹲下，拔了一下。拔不动。他掏出战术匕首，插进土里撬，结果刀尖崩了个小口。饭桶用獠牙轻轻一拱，整片地裂开，那株黑玉米连根带起——根部全是硬邦邦的结节，像石头雕的。
“你家猪粪不是能催苗吗？”陈卫生凑过来，“怎么这次种出这玩意？”
饭桶哼了一声，拿鼻子顶了顶江无涯胳膊，意思是：我也不想啊。
江无涯没理它，从背包拿出采样瓶，把一截根须塞进去。瓶身刚合上，里面液体立刻变浑浊，冒出细小气泡。
陈卫生把手里的纸鹤放飞，又搓了张新纸面具戴上。他刚做完这个动作，就听见“滴”的一声。面具眼角位置渗出一缕黑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我操。”他往后退半步，撕下面具一看，内层全是黏糊糊的黑色物质。
江无涯接过面具，闻了闻。“不是纯病毒，混了点别的东西。”他说，“有点像……药味。”
“第七代抑制剂。”陈卫生声音低下来，“我在医院废墟见过那种蓝色药丸的残渣，味道一样。”
江无涯眯起眼。他记得那颗胶囊，也记得打针的小孩全息影像。但现在的问题是，病毒怎么会认得他们用过的东西？
“它知道我们来过。”他说，“这不是随机污染。”
饭桶突然躁动起来，用脑袋猛推江无涯后背。它平时只有饿了或者急了才这样。江无涯被推得往前踉跄两步，差点踩进一个塌陷的坑。
坑底有东西反光。
他趴到边上，用手电照。下面是白森森的一片，像是骨头堆。中间躺着个穿大褂的骨架，胸口挂着块金属牌。
江无涯跳下去，把牌子擦干净。上面刻着：“新世界-周慕白-首席研究员”。
他愣住。
这个人明明还活着。上一次见面，他还转着怀表说“破而后立”。现在怎么先在这里埋了一具尸？
陈卫生在上面喊：“下面安全吗？”
“暂时没事。”江无涯回，“但你别下来。”
他伸手去碰骷髅的手腕，刚碰到，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嗡鸣。接着是声音——消毒水的味道冲进鼻腔，有人在他耳边说：“放松，不会疼的。”
那是小时候诊所的声音。
江无涯甩了甩头，冷汗冒出来。他知道这是幻觉，可那句话太真了，就像针已经扎进皮肤。
饭桶在上面急得直哼，用鼻子往下拱土。一块碎布被它拱了出来，沾着干涸的血迹，布角印着孤儿院洗衣房的编号。
江无涯咬牙，继续挖。他不信这是巧合。周慕白不可能无缘无故把自己埋在这儿。要么是陷阱，要么……是线索。
他把骷髅翻过来，发现脊椎处插着一根金属管，管子里还有半管蓝色液体。他拧开盖子闻了闻，和丧尸嘴里那颗胶囊的味道一致。
“喂！”陈卫生突然压低声音，“有动静！”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像是某种机甲兽在接近。地面微微震动，黑玉米的叶子跟着抖。
江无涯迅速脱下外套，包住骷髅的头颅和胸牌，塞进特制防辐射包。他拉紧拉链，拍了拍饭桶。
“挡我前面。”
饭桶立刻横移两步，站在他和声音来源之间，獠牙朝外，尾巴绷直。
陈卫生的脸开始发烫，面具破损处周围的皮肤泛起灰白色，像是被火燎过。“我得回去。”他说，“再待下去，脸要烂了。”
“去吧。”江无涯点头，“找老吴头的净化舱，别让人碰你。”
“那你呢？”
“我不能丢这儿。”江无涯握紧匕首，“这玩意要是真是周慕白的，那就说明他早就计划好了。我们在明，他在暗。现在至少知道他藏过什么。”
陈卫生还想说什么，但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黑丝的痰。他不再废话，招手召回纸鹤，转身快步离开。
风停了。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饭桶的呼吸声。江无涯站在坑边，背包沉得压肩。他知道不该留，也知道可能有埋伏。但他更清楚，如果现在跑了，下次再来，这地方可能就什么都没了。
他蹲下检查匕首，刀刃上有划痕。刚才撬土的时候，碰到的不只是植物根系，还有别的硬物。他用手摸了摸坑壁，果然摸到一块嵌进泥里的金属片。
抠出来一看，是半张工作证。照片被人刮掉了，但名字栏还能看清：**江无涯**。
编号b-7-Ω-01。
和医院地下控制室那个插槽完全一致。
江无涯盯着它看了三秒，猛地抬头。饭桶也察觉到了异常，耳朵竖起，鼻孔张大。
远处的机甲声消失了。
但空气变得更闷了。像是暴雨前最后一分钟的那种安静。
他把工作证碎片塞进内袋，右手按住背包拉链。饭桶低吼一声，前蹄在地上划了道痕。
江无涯慢慢后退半步，靠到一棵黑化的树干上。树皮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流出黑色汁液，滴在他鞋面上，立刻腐蚀出一个小洞。
他没动。
他知道这地方不想让他们走。
可他也知道，带走这具尸，比逃命更重要。
饭桶突然转身，用身体挡住他视线。江无涯只看到一道白影闪过，接着是金属撞击的脆响。
他扑过去，看见饭桶正用獠牙卡住一根钢索。钢索另一端连着地下，还在缓缓收力。
地下有东西在拉。
江无涯抽出匕首，一刀砍断钢索。断口处喷出黑色液体，溅在饭桶身上，猪毛立刻卷曲发黑。
饭桶痛得嘶叫一声，但没退。
江无涯把它往后拽，自己蹲到断索旁。他用手电照进洞口，下面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墙壁上刷着褪色的红字：**实验体回收通道 - 禁止通行**。
他想起童童说过，孤儿院地下有个“吃小孩的井”。
现在他知道，那不是传说。
他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土，把背包重新背好。饭桶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
“没事。”江无涯摸了摸它的头，“咱们还得撑住。”
远处，第一缕晨光爬上废楼的尖顶。
江无涯看着那道光，没动。他知道太阳升起不代表安全。有时候，最危险的东西，就藏在光底下。
他解开外套扣子，把工作证碎片贴身放好。心跳很稳。
背包里的头骨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