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姿态,那眼神……
是差佬!而且是cId(刑事侦缉处)的便衣!
廖忠的血液都快凉了。
难道是昨天小姐和雷洛谈崩了?这是来抄家的?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江盛雄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雄……雄哥!条子!外面全是条子!我们被包围了!”
江盛雄正在为女儿的成就感到由衷的自豪,闻言一愣。
他顺着廖忠惊恐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了那些格格不入的身影。
作为和警察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江湖,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些人的身份。
江盛雄的瞳孔猛地一缩,第一反应也是心头大惊。
但下一秒,他想起了昨晚女儿发出的那条信息,想起了雷洛那卑微的回应。
他再仔细看去,发现那些便衣警察根本没有要冲进来的意思,他们只是在驱散过于靠近的人群,警惕地盯着每一个可疑的面孔。
那不是在包围。
那是在……站岗!是在清场!是在保护!
轰!
一道天雷在江盛雄的脑海里炸开!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他纵横江湖几十年,从刀口舔血的小弟干到社团双红花棍,警察是他一辈子最大的敌人,是他避之不及的瘟神。
可今天,就在他女儿公司的揭牌仪式上,这群瘟神,竟然成了他家的护院和门神!
江盛雄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发闷,喉咙里涌上一股又想吐又想笑的冲动。
他猛地抓住廖忠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唔使惊(不用怕)……他们……是来贺喜的客人。”
“客……客人?”廖忠彻底懵了,大脑直接宕机。
江盛雄没有再解释,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个站在台前,正微笑着和曾叔交谈的女儿。
这一刻,他心中的震撼,甚至超过了昨晚在雷洛办公室。
昨晚,他只是知道女儿有能力让雷洛低头。
而今天,他亲眼看到了这种能力所带来的,颠覆现实的恐怖结果。
周围一些眼尖的江湖人士和记者,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喂,那几个人……是不是cId的‘b仔’?”
“没错!我认得那个带头的,是观塘警署反黑组的沙展陈!”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江氏实业是警方的外围?”
“嘘!小声点!没看到他们只是在看场子吗?江家这条龙,怕是已经过江,还要飞天了!”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但所有人的声音都压得极低,看向江小朵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无形的威慑,比任何刀枪都更加致命。
仪式接近尾声,一辆挂着警队牌照的福特轿车,不快不慢地停在了厂房门口。
一名穿着笔挺制服的高级督察下了车,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径直走向江盛雄。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对着江盛雄,这个曾经的社团大佬,干脆利落地敬了一个礼。
“江先生。”高级督察的声音洪亮而清晰,“雷sir让我带句话。他说,恭贺江氏实业开业大吉!从今天起,观塘的治安会非常好。江氏实业的所有产业,我们警方都会‘重点关照’!”
“重点关照”四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傻了。
让观塘警署的高级督察亲自来传话,让警方公开宣布“罩着你”。
这是什么面子?这是通天的面子!
江盛雄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都在抽搐。他活了三十七年,第一次被警察敬礼,第一次听到警察说要“关照”他。这种感觉,比当年他一个人砍翻十几人,拿下双红花棍的名号时,还要来得刺激百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对着那名高级督察,生硬地点了点头:“有心了。替我多谢雷sir,也多谢各位阿sir,辛苦了。”
说完这句他自己都觉得别扭的话,他转头看向女儿。
江小朵只是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那意思是:老豆,习惯就好。
人群开始慢慢散去,但今天发生的一切,注定会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香江的黑白两道。
就在这时,一辆漆黑的平治轿车,挂着领事馆的特殊牌照,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街对面。
车门打开,一个金发碧眼、身穿昂贵手工西装的白人男子走了下来。他没有靠近,只是拿出望远镜,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块崭新的“汉字信息技术应用实验室”铭牌,眼神中闪烁着极度感兴趣的光芒。
他合上望远镜,在一个精致的皮面笔记本上迅速记下了什么。
江家的这盘棋,已经引来了更远方的窥视者。
游戏的难度,正在悄然升级。
揭牌仪式的喧嚣与热闹,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从破旧的厂房里抽离。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江氏实业 - 汉字信息技术应用实验室」,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现实和刺鼻的油墨味尚未完全散尽的空气。
兴奋劲儿过去了。
以曾叔为首的一众老师傅,昨天还挺着胸膛,觉得自己一步登天,从油腻的工匠变成了体面的 “研究员”。可今天,当他们真正围在那几台散发着绿色幽光的电脑屏幕前时,那份骄傲和憧憬,就跟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间蔫了。
“曾叔,你看,这个叫‘贝塞尔曲线’,你只要拖动这几个点,就能控制笔画的弧度……”
李牧团队里一个刚毕业的年轻技术员,正指着屏幕,努力用自己能想到的最通俗的语言解释着。
然而,他面对的,是一双双茫然的眼睛。
曾叔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到屏幕上。他眯着老花眼,死死盯着那个由几个点和几根辅助线构成的奇怪图形。在他脑子里,一个 “捺” 的笔画,是手腕的微妙转动,是刻刀在铅模上游走时那零点几毫米的深浅变化,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手感”。
什么叫 “贝塞尔曲线”?什么叫 “锚点”?什么叫 “矢量路径”?
这些词就像天书,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就是落不到实处。
“我…… 我试试。”
曾叔深吸一口气,握住那只被称作 “鼠标” 的白色塑料块。这玩意儿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刻刀伤痕的手里,显得滑稽又别扭。他学着年轻人的样子,尝试在屏幕上画出 “四号长宋” 里最经典的一个 “永” 字。
结果,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坨…… 无法形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