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接口道:
“况且,那刘备在贵霜,当真全然无辜吗?
据一些零星传回的消息,他与波调勾结甚深,关张甚至拥有兵权,参与其内战。
此等行为,本就逾越商贾本分,招致祸端,亦在情理之中。
刘璋张朱二人,西行本也是争夺利益,出事也是其咎由自取。
朝廷若为此等之事大动干戈,是否名正言顺?
是否会被他国视为霸道?”
他们担忧的是战争的代价、道义的立场以及潜在的风险。
在民间,也有一些有识之士表达了类似的忧虑。
一位在城东开设私塾的老先生,在给学童讲解经典之余,也忍不住对前来接孩子的家长感慨:
“《孙子兵法》云,‘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打仗,是要死人的。
朝廷的将士,贵霜的百姓,一旦刀兵起,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为了两个人的冤屈——纵然这冤屈极大,
便要赌上万千将士的性命和两个国家的安宁,老夫窃以为,当慎之又慎啊。”
甚至在一家报社内部,也出现了争论。
一位年轻的编辑激动地对主编说:
“主编,我们是否报道得太过于倾向主战了?
是否应该多刊登一些不同的声音?
让民众更全面地看待此事?”
主编揉了揉眉心,苦笑道:
“不同的声音?你看看外面!现在民众只想听到一种声音!
我们若逆势而为,报纸卖给谁去?
况且……
从商业利益和帝国尊严的角度看,此战恐怕……
势在必行。
那些反对的声音,终究是螳臂当车。”
果然,这些呼吁冷静的声音,一旦在公开场合出现,往往会立刻遭到猛烈的抨击。
“腐儒之见!只知道死读书,不懂现实利害!”
“哼!我看你们是收了贵霜人的钱了吧?如此为他们说话!”
“怕死?怕死就别当大宋子民!我大宋赫赫天威,岂容挑衅!”
在各个学院门口,一些主张谨慎的学子,甚至被一群激进的同窗和市民围住,指责他们是“懦夫”、“国贼”,险些发生冲突。
大势,已经如同决堤的洪水,难以阻挡。
复仇的情绪、对商业利益的维护、对帝国尊严的扞卫,多种力量交织在一起,
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合力,推动着整个大宋帝国,向着战争的方向滑去。
皇宫大内,御书房。
窗外是开封城隐约传来的喧嚣,而室内却是一片静穆。
皇帝刘复负手立于巨大的《西域及以西疆域略图》前,目光深邃,
仿佛要穿透这绢帛,看清万里之外贵霜故地的风云变幻。
他身姿挺拔,虽只是凡人的体魄,但多年帝王生涯养成的气度,却让他不怒自威。
作为穿越者,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更清楚“大航海时代”、“全球战略”的意义。
虽然他的金手指仅限于将各项技能提升到人类理论上的极限——无论是武艺、谋略、政务还是语言,都无法超越凡人的范畴,无法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但凭借穿越来几十年的谋划发展的底子,和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
整合一个尚未经历工业革命洗礼的世界,他自问还是绰绰有余。
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也枉费了这穿越一场,愧对那聊胜于无的金手指了。
“李德全。”
刘复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一直躬身侍立在侧,如同影子般的老宦官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尖细却沉稳:
“老奴在。”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响了。”
刘复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地图上标着“贵霜”的区域。
“回大家,民情汹涌,皆是为刘璋、张朱二位先生鸣不平,谴责那贵霜波调背信弃义,呼吁朝廷出兵讨还公道。”
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伺候这位陛下多年,深知其心思深沉,往往不动声色间便已乾坤独断。
刘复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那并非喜悦,而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
“民意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引导得好,便是滔滔大势,无坚不摧。”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贵霜的位置,
“波调……跳梁小丑尔。
其篡位夺权,根基不稳,国内旧贵族与其离心离德,各部族亦非铁板一块。
西域都护府最新的密报显示,其境内已有数股势力暗中不满,只是慑于其兵威暂时隐忍。”
他转过身,走到御案前,
上面摊开着枢密院整理的关于贵霜军力、地理、物产的详细报告,以及零星传来的关于刘备在罗马安条克重新立足的消息。
“刘备……倒是个能折腾的。”
刘复轻笑一声,
“能在波调反目、大军围剿下,还能和关张突围,远遁罗马,
还能东山再起,这份韧性和能力,确实不凡。
可惜,格局终究小了些,困于商贾之利,枭雄之志,难成真正的大气。”
他对刘备的评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刘备的状况,在他眼中,远不如经营好这万里丝路,将大宋的影响力持续推进来得重要。
“维护丝路畅通,乃帝国西向战略之核心。”
刘复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那条从开封出发,蜿蜒向西,贯穿西域,
直达安息乃至罗马的线条,在他眼中熠熠生辉,
“波调此举,不仅是伤害了几个大宋商人,更是对这条黄金商路的严重威胁。
此风若长,则西域以西,将永无宁日,我大宋商民将步履维艰,帝国西进之战略亦将受阻。”
他看向李德全,眼神锐利:
“故此,波调必须铲除,贵霜必须纳入帝国秩序之下。
此事,非仅为刘璋张朱申冤,更是帝国经营西域、拓展影响力的天赐良机!
民意沸腾,正可借力打力,减少朝中阻力。”
李德全心领神会:“大家圣明。老奴明白该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