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阁楼内,油灯摇曳。我将此次劫掠恒昌典当行的所得,与之前藏于土地庙枯井的积蓄并置一处,进行着最后的清点与抉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陈旧霉味以及金银特有的冰冷气息。
现有财产总清点:藏于土地庙枯井的高色银锭六十三锭(六百三十两)金镯两对,金钗三支
此次劫掠恒昌所得:银票面额一百两、五百两不等,总计两千两。金锭十两一锭,共二十锭(二百两)。
关键证物有:恒昌典当暗账关键数页(记录异常巨额流水及隐语);与城守备衙门及不明“贵客”往来的密信数封。那枚刻有蟠龙和“内”字的象牙腰牌(最要命之物)。
面对这笔惊人的横财和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证据,我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冰锥刺骨般的危机感。恒昌被劫,“阎罗”及其背后势力必然震怒,整个广宁城会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疯狂反扑。骆养性的“静待时机”已成空谈,我现在是众矢之的,随时可能被撕碎。
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两千两银票和那二百两金锭,数额巨大,过于扎眼,带在身边是取死之道。但全部舍弃也不可能。我迅速权衡:
把两千两银票必须立刻送走,此物最易追踪,留在身边如同怀抱炸弹。将其与那些要命证物一同送给骆养性,既是上交“战利品”表功,更是将最大的风险转移出去。
金锭二百两,相对银票,金锭是硬通货,价值也更稳定。此物我需自留,作为蛰伏期间乃至万一事败逃亡的救命钱。
原有积蓄六百三十两,藏于枯井位置隐秘,暂时安全。
证物方面: 那几页账册、密信,尤其是那枚蟠龙腰牌,是比乌银更致命的惊雷。此物绝不能留在我手,必须立刻送交骆养性!让他去面对这宫闱惊涛!这也是我向他证明价值、施加压力的最后手段。
主意已定,不再犹豫。我连夜行动,再次潜入土地庙枯井,将两千两银票、所有证物(账页、密信、蟠龙腰牌) 取出,用油布严密包裹。而将那二十枚金锭和原有的六十三枚银锭、金饰重新藏好,掩盖痕迹。
随后,我如鬼魅般再次来到那家药铺后院。掌柜的见到我,脸色煞白,显然已听闻恒昌的惊天大案。“千户!您……您这是……”
我直接将油布包裹塞入他手中,目光如炬,压低声音,语气不容置疑:“即刻!用最紧急、最隐秘的渠道!将此物六百里加急,直送骆镇抚亲启! 告知镇抚,此中干系宫闱内幕,证据确凿,请他速断!若此物有失,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我没有透露具体内容,但“宫闱内幕”四字,已足够震慑。
掌柜的手剧烈颤抖,接过那烫手的包裹,重重点头:“明白!小的拼了命也会送到!”
看着他消失在密道中,我心中稍定。这一步,是真正的断尾求生。将最大的风险和证据抛给骆养性,逼他应对,也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回到染坊,我身边只剩下贴身一些散碎银两。我将染坊内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迹彻底清除,连那身夜行衣也烧成了灰烬。随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换上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粗布棉袍,脸上再次抹上灰土,扮作一个早起讨生活的穷苦力,悄然离开了这座已沦为险地的藏身之所。
我没有再回土地庙枯井取那笔底牌银两,此刻任何不必要的行动都可能暴露行踪。那笔钱,留待日后真正安全时再来取用,或者,就当是为自己留个念想。
我在广宁城最混乱、最不起眼的码头苦力棚户区,用几钱银子租了一个仅能容身的破窝棚。这里鱼龙混杂,气味污浊,但正是隐藏踪迹的好地方。我深居简出,每日只是啃着干粮,喝着冷水,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调息,运转血刀经,磨砺内力,保持巅峰状态,同时耳听八方,密切关注着城内的风声鹤唳。
我知道,恒昌大案必然在广宁城掀起轩然大波。官府会大肆搜捕, “阎罗”的党羽会像疯狗一样四处嗅探。但我此刻化身最底层的蝼蚁,藏身于污秽之中,反而成了最安全的灯下黑。
我在等待,等待骆养性收到证据后的反应,等待这场风暴最终的走向。蛰伏,不是退缩,而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发出更致命的一击。怀中的碎银冰冷坚硬,提醒着我所拥有的最后资本和必须活下去的信念。
北国的广宁城,风雪依旧,杀机四伏。而蛰伏于阴影中的杜文钊,如同一柄入鞘的魔刀,敛去了所有锋芒,只待血雨再临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