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邻云墨书院,酒楼、茶舍都不愁生意,书肆,绣楼,珠宝阁都是人来人往。
还有家青楼。
杨菁:“……”
逛完了绣楼,给辛娘子和阿绵各买了一身袍子,给杨震和小宝要了俩做荷包的料子针线,在书肆里站了片刻,三言两语,讲了几句从卷宗里扒出来的科举秘闻,像什么前几日陛下在集贤殿和新定下的主考官郭定白,一起看下头新送来的一批书。
两个人看着看着就吵吵起来,郭定白还生气了,听说要告老还乡。
皇帝不给几个台阶哄不好的那种。
话没说完,就唬得掌柜以为她是哪位大儒嫡传的弟子,恨不能一文钱不要,将书肆里的书都打包送给她。
可惜,她担心事后被自家断个诈骗,到底没敢伸手。
书没有要,只听掌柜的掏心掏肺地说了一大通附近学子,书生的各种八卦,把整条街上读书人的隐秘都给泄漏了个七七八八,好歹算是没白唠嗑。
从书肆出来,直接进了道边卤羊肉的小饭馆,只有掌柜的和一个厨子,一个伙计。
那厨师正儿八经的西北人,做的羊肉连腥膻味都正宗。
伙计是个碎嘴子,在店里喝了两碗羊肉汤,杨菁连隔壁酒肆的猫‘始乱终弃’,三天里换了七个婆娘的事都知道了。
周成没吃东西。
他实在吃不下去。
溜达了一圈,杨菁在绛红楼的门口一停,周成倒是挺想进去的,却一把薅住她:“咱这算公务么?衙门给不给贴补钱?”
绛红楼比千金楼便宜许多,但比萱草楼还要贵些,这个门,腰里不揣十两以上的银钱,肯定进不去。
摸了下荷包,杨菁想了想:“白日里是不好去,回头晚上让黄使请李使去消遣一二,咱可以蹭一桌。”
周成:“您可真是个祖宗!”
“绛红楼有个擅长做烧鹅的厨子,风味独特,与别处不同。”
别把如今的青楼当妓院,完全不一样的。
杨菁其实也有些累,吃饭逛街是有趣,但肚子里必须藏一百八十个心眼,眼睛,脑子都要工作,那就只剩下疲惫了。
“明白,事情能不能办成先不管,咱这姿态必须先做出来,努力要让人看见。”
周成小声道。
杨菁莞尔,煞有介事地点头:“下一家,我看看,一二三四五,就这家吧,玉楼,它家养的说书先生很好,还有一道不上水牌的暗菜,龙凤蟹,最近虽说过了螃蟹最肥美的时候,但它家会挑,不影响口感。”
杨菁说要吃龙凤蟹,其实进了玉楼,先点的却是藕片排骨汤,一闻就知,他们家今天排骨最新鲜。
它家的排骨汤做的时候,先拿鸡骨来吊一回汤,那滋味,三里之外就能闻到。
这手法杨菁也学了些,还教给刘娘子来着,可说实话,去掉活色生香的增色,同人家比还是差了些许。
杨菁赶紧捧着喝了好几口,顺带着叼了口排骨,一嘬骨肉分离,肉入口即化。
周成耷拉着脑袋有点蔫巴,闭着嘴死活不肯张,杨菁都把肉凑到他眼前,他赶紧伸手捂住眼睛,哀嚎了声:“难受!”
“难受挺好。”
杨菁失笑。
“唉。”
周成下巴抵着桌子,压下嗓子哼哼,“没听见咱卫所那帮小子,天天都埋汰我什么?”
“都说我是山鸡插上毛也成不了凤凰。”
杨菁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她可不觉得。
是,周成平日胆子小人很怂,看着不起眼,吃起来没个够,但他不光能能进谛听,还留下了。
要知道,之前黄使可是连着不动声色地刷下去三波人,好多一开始的熟面孔随着这一日日的时间,已经消失不见。
他却仍然好好留着,自然就不是酒囊饭袋。
光是这会看人眉眼高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该捣乱时绝不捣乱,该逃跑时十分果决的利索劲,旁人就难有。
事实上,经过一场乱世,多少人心硬血冷,杨盟主见过很多父母爹娘,眼见儿孙夭折丧命,都掉不出半滴眼泪。
周成的经历想必也不简单。
他家是江南富商,江南曾是漩涡中心的中心,既然安然无恙地度过乱世,如今还能留下家底,就说他家里给他在卫所附近,不过半刻钟不到的路程买了二进的小宅院落脚,便相当不简单了,那别管是正的,邪的,肯定有势力有本事。
周成可是家里嫡子嫡孙,那样的世道,谁敢把他养成个傻白甜?必然也深陷其中,泥水里趟过滚过,如今面对悲痛,仍能共情,只凭这个,杨菁就喜欢与他搭档。
说着闲话,排骨嘬干净,四下客人往来不绝,从掌柜到伙计,杨菁看了看时辰,叹道:“看来我这运气也不是每次都好。”
“赏钱可是一千多两,哪有那么好赚!”
周成掏钱袋子,起身准备去结账,刚一站起身,啪一声,地上碎了个酒壶,酒液喷溅,吓得他浑身一颤,差点伸手摸别在腰上的刀,又想去够胸口挂着的口哨。
刚摸到,瞥了杨菁一眼,又放下来,不过还是缓缓挪动身体往杨菁身边凑了凑。
杨菁倒是没动,加快速度,三两口把最后一点排骨汤都给喝干净。
闹出动静的是个蓝色袍子的年轻公子,就在他们这一座的侧后,面颊通红,指着和他同桌的小娘子怒叱:“好,好,你这意思,我比不上他,他王全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你以为,你以为——”
这公子说着,大笑了几声,闭了闭眼:“阿娇,好一个阿娇!”
说着,他四下顾盼,目光定在杨菁窈窕的背影上,一踹凳子,几步过来,站在杨菁背后,轻声道。
“小娘子!”
周成:“……”
“敢问可曾婚配否?”
杨菁:“……”
“小生江泽远,去年得中秀才,年二十三,家中做些米粮生意,薄有家产,有一兄一姐,若小娘子不弃,某愿以十两白银……”
杨菁一转头,这年轻人顿时呆了呆,“以,以二十两金为聘,迎小娘子为新妇——”
杨菁啼笑皆非的白眼还没翻出来,目光微凝,眨了眨眼,秀眉一扬,面带犹豫:“嗯,这个嘛。”
周成:“——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