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晏明洲看着众人眼里的光，嘴角勾了勾。
他双手撑在桌面，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瞬间收了柔劲，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既然大家意见统一，那我们现在进入下一个环节，选角。”
他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一笔一划写下 “九叔、秋生、文才” 三个名字。
他抬眼扫过众人，指尖还停在字上：“这是这部戏的三个灵魂人物。张导，黄编剧，你们在港城影坛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说说看法，这三个角色，谁来演最合适？”
会议室里的热闹瞬间淡下去，刚才还热络的气氛像被按下暂停键。
张彻行端起杯喝了口冷茶，茶渍在杯底积了圈黄印也没在意。
黄景扶着眼镜，手指在剧本上反复划着九叔的台词，选角是电影的命门，尤其是九叔，要演出茅山道长的宗师气度，还得藏着点冷面滑稽的幽默感，这种矛盾又和谐的气质，在当下的港娱演员里，简直是百里挑一。
黄景先开了口，手指从 “外冷内热” 那行字上挪开：“老板，按剧本里写的，九叔讲规矩却不古板，还得能一本正经地搞出笑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许冠武先生，他演冷面笑匠的功底，港娱没几个人能比。”
张彻行立刻摇头，放下茶杯时故意把杯底在桌上磕了磕，声音斩钉截铁：“不行！许冠武的喜剧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他往镜头前一站，观众不用等他开口就想笑，会把电影的恐怖氛围冲得一干二净！而且他没练过真功夫，道长耍桃木剑、画符的架势，他演不出来，那种手上有劲儿、眼里有章法的感觉，不是靠表情能装的。”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像是在回忆什么：“我觉得可以试试洪家班的林正英。他从龙虎武师做到武术指导，手上的功夫扎实得很，面相又严肃，不笑的时候自带威严。让他来演九叔，‘打’的部分绝对撑得住场面。”
“可他没演过主角啊！” 黄景立刻反驳，身体往前凑了凑，眼镜滑到鼻尖也没推：“我们这部戏是开山之作，男主角要是没票房号召力，电影院的排片都拿不到，风险太大了！”
“扛不起也要试！” 张彻行也来了劲，声音拔高几分，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背，那是他以前给武行讲戏时的习惯动作：“港城观众早就看腻了那些熟面孔，我们要的就是新鲜感！林正英有功夫有气场，只要给他机会，未必不能出彩！”
“新鲜感不能拿公司的前途赌！”
“不赌怎么知道不行？”
眼看两人要为这点争执起来，晏明洲抬手敲了敲桌子，清脆的声响让会议室瞬间静下来。
他先看向张彻行，语气平和：“张导的顾虑没毛病，九叔必须有真功夫，才能镇住‘抓僵尸’的场面，不然观众会觉得假。”
又转向黄景，点头认可：“黄编剧的担心也对，男主角的票房号召力，关系到电影能不能走进更多影院，不能不考虑。”
他故意顿了顿，等众人的目光都聚过来，才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圈出一个新名字。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道：“所以我心里的九叔人选，既不是许冠武，也不是林正英。是董骠。”
董骠？！
周志强手里的铅笔 “当啷” 掉在地上，何琮蝶也下意识地张大了嘴。
全港谁不知道，董骠是电视台里最有名的讲马人，每次解说赛马都能把观众说得心潮澎湃，偶尔客串电影也只演些插科打诨的配角，要么是贪小便宜的市井老头，要么是爱吹牛的街坊，怎么看都和 “茅山宗师” 扯不上关系！
“晏…… 晏总，” 黄景的嘴唇都在哆嗦，手指紧紧攥着剧本边缘：“您说的，是那个每次赛马日都穿西装、拿话筒讲‘马经’的董骠？”
“是他。” 晏明洲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犹豫。
他拿起桌上的报纸，指腹在赛马版的董骠照片上蹭了蹭：“你们只看到他在镜头前诙谐的样子，没注意他出身马术世家。他从小跟着家里练骑术，身上的硬朗劲儿不是装的，手上也有真功夫。而且他的眼神，看似随和，其实藏着锐利，那种见过世面却不摆架子的市井宗师气，正好符合九叔的人设。”
这番话让众人都沉默了。
有人低头琢磨，有人下意识点头，连张彻行都皱着眉没再反驳。
他想起上次在片场见董骠客串，对方拿道具刀的姿势，确实比一般演员稳得多。
“至于秋生和文才，” 晏明洲没给他们太多思考时间，话锋一转，手指在白板上 “秋生” 两个字上点了点：“我要两个年轻、帅气，带点痞气，最好有功夫底子的演员。不用多有名，只要有灵气，能接住九叔的戏就行。”
他看向梁家辉，眼神里带着信任：“梁总，这事得麻烦你。港城各大电影公司的训练班、武行班底你都熟，帮我把符合条件的新人都找出来，搞一次公开试镜，我要亲自选。”
梁家辉立刻挺直腰板，点头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去跑各个训练班，保证把好苗子都挖出来！”
“最后是女主角。” 晏明洲的目光落在何琮蝶身上。
何琮蝶的心瞬间提起来，指尖悄悄攥紧了裙摆，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何小姐，” 晏明洲的语气软了些，带着几分温和，手指在剧本 “任婷婷” 的角色介绍上划了划：“剧本里的女主角任婷婷，是留过洋的大小姐，漂亮、天真，偶尔还有点小刁蛮，是整部戏里唯一的亮色，她的存在能中和僵尸戏的阴森感。这个角色戏份不如九叔多，但很考验气质，既要演出大小姐的娇贵，又不能让人觉得讨厌。”
他看着何琮蝶，眼神里满是认可：“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角色。”
何琮蝶的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松开裙摆，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我愿意演！谢谢晏总！我一定会好好准备，不会让您失望的！”
选角方向定下来，更实际的问题很快冒了出来。
美术指导周志强拿着剧本，指着二十年不腐僵尸的描写，手指在 “官服绣五爪龙” 那行字上顿了顿：“晏总，剧本里的义庄、任老爷的西洋豪宅，还有僵尸的造型，我们现在的制片厂里都没有现成的。重新搭景做道具，不仅费时间，还得花不少钱，我粗算了下，光僵尸的官服找老裁缝定做就要不少钱。”
梁家辉也凑了过来，手里拿着张潦草的预算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指着表上 “糯米、桃木剑” 的条目，声音里带着为难：“是啊，明洲。你看这里，写要用‘三年陈的糯米’，‘百年桃木剑’，这些东西听都没听过，去哪买？还有僵尸穿的清朝官服，得找老裁缝定做，光是布料钱就不是小数目，我们刚拿出一千万做启动资金，要是在道具上花太多，后续的拍摄经费就紧张了。”
晏明洲看着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反而笑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支票，飞快地签上名字，递过去时指腹蹭过梁家辉的指尖：“钱的事不用愁，不够了再补。这里是一千万港币，先当公司的启动资金。道具、场景的钱从这里面出，不用省，我们要拍就拍最好的。”
一千万！
梁家辉接过支票，他本以为晏明洲说的 “五百万大制作” 是放出去的烟雾弹，没想到人家是来真的，还直接翻了倍！
他赶紧把支票叠好，放进内袋，指尖在口袋外按了按，像护着宝贝似的：“你放心，我肯定把钱花在刀刃上，不会乱用一分！”
“道具的事，” 晏明洲继续说，思路清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梁老板，你认识不少道上的朋友，让他们去新界的村子里收。糯米要陈的，桃木剑要真桃木做的，不管是村民家里存的，还是庙里供奉的，只要符合要求，有多少收多少，钱给足，别让人家吃亏。”
“至于场景，” 他站起身，舒展下身体，阳光落在他肩上，把西装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转头看向众人，眼神里带着笃定：“搭景太慢，拍出来也容易假。我们要实地拍摄，找真正的老宅子、老义庄，这样拍出来的效果才够真实，够有氛围感。”
他走回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在上面画了三条线，分别写着 “梁总”、“张导 & 黄编”、“我”：“现在分配下任务，梁总，你负责在港城联络演员、组织试镜，把声势造得大一点，让全港城都知道我们寰宇星娱要拍大制作！张导、黄编剧，你们留在公司，根据定好的演员方向，把剧本的细节再打磨一遍，尤其是九叔和两个徒弟的对手戏，要写得更有意思些！我亲自带队去新界，给我们的戏找个真正的风水宝地，一定要找到最适合拍义庄和僵尸戏的地方！”
当天下午，中环的陆羽茶楼里，雅间内飘着浓郁的普洱香。
梁家辉坐在主位，面前的八仙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茶点，杏仁酥、蛋挞，还有刚蒸好的虾饺。
对面坐着的，是港城娱乐圈最接地气的一群人，无线、亚视两大电视台艺员训练班的负责人，还有邵氏、嘉禾旗下几个武行班底的话事人。
这些人手里攥着大批等着出头的年轻艺人，是港城影坛最基层的星探头子，谁能拿到他们手里的好苗子，谁就能在选角上占得先机。
“各位大佬，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跟大家搭个伙，一起发笔小财。” 梁家辉给每个人都倒了杯茶，手腕微倾，先给身边的陈 Sir 满上，再给自己续了半杯，那是他混江湖学来的规矩。
无线训练班的陈 Sir 呷了口茶，放下茶杯时杯底在茶碟上磕了磕，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梁老板是大忙人，寰宇刚开业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有什么好事能想着我们这些下面人？”
“陈 Sir 这就见外了。” 梁家辉放下茶壶，手指在茶碟上轻轻画着圈，“实不相瞒，我们公司马上要开一部大制作，投资一千万港币，这个数，在港城影坛，应该算是顶级的了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晃了晃，眼神里带着自信。
“嘶 ——”
雅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千万港币，在 80 年代初的香港，能拍三部普通的武侠片，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动。
他们手里的新人大多只能演演龙套，要是能搭上这部大制作的车，不管是新人还是他们自己，都能跟着沾光。
“现在，我们这部戏还缺两个男主角，要求不高，年轻、靓仔，有功夫底子最好。” 梁家辉手指在桌上的名单上点了点：“所以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请各位帮个忙，把手里最出色的新人都推荐过来，我们搞一次公开试镜。只要能选上，不仅新人能拿到合约，我们公司还会给各位一笔推荐费，不会让大家白忙活。”
众人对视一眼，脸上的兴奋慢慢淡下去，都有些犹豫。
坐在角落的邵氏武行头头，外号 “黑哥”，他捏着手里的茶杯，声音里带着为难：“梁老板，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你也知道，新记的人已经放话了，谁敢跟寰宇星娱合作，就是跟他过不去。我们这些人上有老下有小，就靠这点资源吃饭，要是得罪了新记，我们以后在港城就没法混了。”
这话一出，雅间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脸上满是为难，谁都想赚这笔钱，但没人想拿自己的饭碗冒险。
梁家辉早料到他们会有顾虑，脸上依旧带着笑，从包里拿出几份打印好的合同，推到每个人面前。
纸张划过桌面，他指着合同上的条款，耐心解释：“各位的难处，我都懂。所以我准备了这个，寰宇星娱人才输送合作协议’。”
他的手指在推荐费那行字上顿了顿：“以后，各位推荐的新人只要被我们选中签约，除了新人自己的薪酬，我们公司还会额外给各位一笔推荐费，金额是新人首年薪酬的百分之十。而且，我们公司以后所有电影的龙套、配角，都优先从各位的训练班里挑选，只要我们的戏一直拍下去，各位的资源就一直有得用。”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诚意：“各位可以算算，得罪新记，顶多是少了点麻烦，但跟我们合作，是长期的饭票。这笔账，各位应该比我会算吧？”
雅间里静了几秒，陈 Sir 第一个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面时，他还笑着说：“梁老板都这么有诚意了，我们再扭扭捏捏就太不识相了！明天我亲自带训练班里最靓的仔去清水湾，保证不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