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之前勾勒出的蓝图,每月稳稳当当的四十块现钱,抵得上村子里半个壮劳力一年的工分钱!
更有年底让人眼馋的“年终奖”,逢年过节可能拿到手的米面粮油。
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每个人的心上。
有了窑厂这份工,那就是半个工人身份!
是守着家抱着娃就能端起来的“铁饭碗”!
谁还会为了那点“租金”小利去瞎闹腾?
人群的情绪瞬间被点燃到了极点,化作汹涌的感激浪潮。
过去那点蝇营狗苟,损人不利己的念头早就被冲刷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对林阳“以德报怨”宽宏大量的死心塌地的感激。
跟着林阳干,准没错!
八爷适时地笑呵呵上前一步,清了清被黄风呛得有点发痒的嗓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压过了嘈杂:
“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阳子兄弟这份天大的仁义厚道份上!”
只要你们别漫天要价,开出惊雷般的数儿,我老八,当场就拍板!钱的事儿,不是事儿!”
八爷极有分寸地再次拔高林阳在合作中的分量和决定性功劳:
“大伙儿心里头都得掂量掂量!这窑厂能烧出金砖来,阳子兄弟可是第一功!”
“我这掏的是压箱底的老本,可阳子兄弟他出的是更金贵的学问,胆识和那份天塌不惊的稳当!人家是正经高中毕业的秀才!”
“往后还得带着咱们两个村子,一起朝那富裕大路上奔呢!”
他特意拔高嗓门,让声音在风中传得更远,震得土坡上的碎石都嗡嗡响:
“刚才当着靠山屯众位兄弟的面,老八我也放话在这里,咱们这砖窑厂,头一个月工钱,就是这个数儿——四十块!”
“现钱!绝不掺假!绝不拖泥带水!”
八爷红光满面地环视着两个村子激动的人群,把那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又清清楚楚地砸了一遍:
“以后啊,到了年根底下,咱窑厂还有一份心意,叫年终奖!不多不少,保底是——一个月的工钱!”
他满意地看着人群瞬间瞪圆的眼睛和倒吸的冷气,接着道:
“平时大伙儿要是活儿干得地道,给窑厂提气长脸,逢年过节隔三差五的,米面粮油,油盐酱醋茶这些过日子用得着的,也保准儿给大家伙儿发一发!”
“咱们窑厂挣钱了,就得让卖力气的弟兄们也得着点甜头!”
这番如同巨大诱饵般的话语,把整个现场的气氛彻底引爆。
“四十块?!”
“我的亲娘祖奶奶!这……这比得上城里供销社的正式工了吧?!”
“啥?年终奖?保底一个月的工钱……那不就是年底还能再领四十?!”
“还发油盐酱醋?!白面?!哎呦我的老天爷!”
“这是要咱泥腿子也过工人老大哥的日子啊!”
“哗——”
巨大的惊叹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几乎要把这土坡给掀翻。
这份承诺不再是画在纸上的饼,而是实实在在能摸得着的米和油。
是盖自家红砖大瓦房的指望,是给娃娃买书本的底气!
对于靠山屯的人来说,这份惊喜更是翻倍的剧震。
窑厂不但留下了,用的还是自家的地,一下就是五十年的承诺。
巨大的喜悦和无地自容的羞愧交织在一起,不少人眼眶通红,激动地拼了命拍巴掌,嘴里吼着听不清的感谢,只觉得喉咙堵得厉害。
靠山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猛地推开人群站到高处,扯开嗓门激动地吼道,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俺们靠山屯的!没脸!干过那些混账王八蛋不如的糟心事!对不住林阳兄弟!对不住八爷的大仁大义!”
“这租金……”他大手一挥,斩钉截铁,“你们看着给!给一个数儿俺们都认!”
“只要能留俺们屯子的爷们儿在窑厂出力干活,让娃娃他娘能扯块花布!那恩情就比天高!比海深!”
“俺们靠山屯,从今往后,就认林阳兄弟和八爷的号令!水里火里,没二话!”
人群再次爆发出震天撼地的呼喝,声浪滚滚,响彻山坳。
八爷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好!好好!这心意,老八我收下了!咱两家这交情,就算翻篇了!往后拧成一股绳往前奔!”
“具体的租金章程,咱们找个风小点的地儿,慢慢合计!”
“眼前最要紧的,”他看向张大春,“张村长!你们靠山屯的联名书,赶紧回去组织大伙儿签名摁手印!字据得在窑厂动工前弄踏实喽!”
张大春激动得只会一个劲儿猛点头:“好好好!一定!这就办!我这就回!保证一家不漏!”
八爷又转向莲花村那边吧嗒着烟袋锅子的老村长,笑着说:“老哥,咱莲花村也不能拖后腿吧?”
老村长把烟袋锅子往鞋底梆梆梆使劲磕了几下,震落了烟灰,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听见没?都听见八爷的话了没?麻溜的!赶紧回去!一家一个当家户主,到队部给我签字画押!”
“家里男人不在,老娘们当家的娘们也得来给我按上手印!”
“这可是关乎咱们村几十年饭碗能不能端稳当的头等大事!谁敢磨叽,我敲断他的腿!”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莲花村的村民欢天喜地,争先恐后地朝自家村子的方向涌去。
靠山屯的人在张大春带领下,也吆喝着快步往屯里赶,脚下呼呼生风。
张大春带着靠山屯的人走了。
林阳本想拉着八爷再细细掰扯一下后续买设备,请技师这类花钱如流水的具体事项。
却被莲花村几个兴奋过头的老少爷们儿连拉带拽,连推带搡地弄回了莲花村大队部的院子。
莲花村大队部那间低矮的土坯瓦房里,一盏墨水瓶做的小煤油灯挂在房梁垂下的绳钩上。
橘黄色的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穿堂风吹得忽明忽暗,发出哔哔啵啵细微的炸裂声。
浓重呛人,带着苦涩辛辣味的旱烟烟雾沉沉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仿佛给屋顶横梁都镀上了一层灰黄的浆。
长条凳,大板凳,门槛,角落里闲置的石磨盘边,但凡能借个力,搁下半边屁股的地方,此刻都挤满了人。
当家的户主们几乎全到了。
一张张被灶膛火映黑的脸,被山风吹粗粝的脸,有紧张期待的,有跃跃欲试的,也有忐忑不安的。
所有热切的目光都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屋子最中间那张破办公桌后面的林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