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晚系紧斗篷,踩着晨雾往码头去。苏培盛跟在后头半步,手里拎着个食盒,里头装的是刚出锅的馉饳。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说话,只听见靴子踩在石板路上的轻响。
码头西头支着个馉饳摊,油布棚子底下坐着个穿灰布短打的男人,正低头擦碗。姜岁晚走近时,那人抬头扫了一眼,手里的抹布没停:“今日燕窝价几何?”
她推了推眼镜,在摊前坐下:“按成本加成法计价,毛利率不得低于三成。”
老周的手顿了一下,碗沿磕在木盆边上,发出一声轻响。他眯起眼打量姜岁晚,又瞥了眼她身后站着的苏培盛:“这位爷面生得很。”
“新来的账房。”姜岁晚从袖中抽出账本,“专管燕窝这条线。”
老周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账房先生戴眼镜,倒是稀罕。”他说着把馉饳碗推过来,“尝尝,刚出锅的。”
姜岁晚没动筷子,指尖点在账本上:“上月‘血燕’那批货,进项成本压得太低,不符合行业基准线。我要原始凭证。”
老周脸上的笑淡了些:“海上风浪大,损耗难免。”
“损耗率超限就要启动风险评估。”她翻开账册,抽出一张票据,“这批货报关三百斤,入库记录二百四十斤。六十斤差额,走的是哪套账?”
老周没答话,低头舀汤。苏培盛这时凑上来,假装醉醺醺地往摊子上一靠:“哎哟,这馉饳香啊!”话音未落,胳膊一甩,整锅汤全泼在老周身上。
摊子顿时乱作一团。苏培盛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帮老周擦衣裳,趁机把袖口滑落的半枚火漆印摸进自己袖袋。姜岁晚趁乱抓起账本塞进怀里,嘴里还嚷着:“我的账本!湿了可怎么核对!”
老周顾不上追究,忙着收拾摊子。姜岁晚趁机凑近:“燕窝三成利,规矩不能破。”
老周猛地抬头,左耳垂的黑痣微微颤动。他盯着姜岁晚看了片刻,突然压低声音:“潮汛日快到了,你们真要蹚这浑水?”
“浑水才好摸鱼。”她把账本拍在桌上,“明日此时,我要看全套进出单据。”
老周没应声,转身去收拾翻倒的锅灶。苏培盛蹲在旁边帮忙,嘴里嘟囔着赔不是,手指却悄悄把火漆印塞进姜岁晚袖中。
两人离开馉饳摊,拐进旁边一条窄巷。苏培盛低声说:“成了,东西到手了。”
姜岁晚摸出火漆印,对着光细看。印泥暗红,边角残缺,但纹路清晰——和德妃密信上的火漆同出一源。她用指甲轻轻刮开印泥内层,果然藏着一小片薄绢,上面画着几条交错的路线,其中一个点标注着“换马”。
“南巡第三站。”苏培盛凑过来看了一眼,“年党要在那儿动手。”
姜岁晚把薄绢重新卷好塞回印泥里:“得赶紧送回王府。”
“不急。”苏培盛拦住她,“王爷交代了,先去药铺。”
药铺在码头东头,门面不大,柜台后坐着个白发郎中。姜岁晚递上青瓷小瓶:“乌拉那拉氏配的安神香,劳烦抓三副。”
郎中接过瓶子看了看底款,点头转身去抓药。等药的工夫,苏培盛低声说:“老周女儿常年吃这药,每月初七必来。咱们掐准时辰,他跑不了。”
姜岁晚没接话,眼睛盯着门外。一个戴斗笠的男人匆匆走过,腰间挂着块铜牌——是江宁织造府的腰牌。她心头一跳,想起昨日燕窝商账本上的骑缝章。
郎中包好药递过来,顺口问了句:“给老周家姑娘带的?”
“正是。”姜岁晚接过药包,“她身子可好些了?”
“老样子。”郎中摇头,“心病难医啊。”
出了药铺,苏培盛说:“王爷料准了老周会提潮汛日。下一步,咱们得盯紧换马点。”
姜岁晚把药包和火漆印都收好:“先回客栈,把东西誊抄一份。”
两人找了个临河的小客栈,要了间僻静屋子。姜岁晚铺开纸笔,把薄绢上的路线图原样描下来。苏培盛守在窗边,时不时往外张望。
“你说,”姜岁晚边画边问,“老周为什么肯松口?就因为那瓶安神香?”
“不止。”苏培盛回头,“他女儿病了三年,药钱早掏空家底。年党许他的好处,未必能兑现。咱们这边,至少药是实打实给的。”
姜岁晚笔尖一顿:“所以他是故意让我们拿到火漆印?”
“八成是。”苏培盛冷笑,“老江湖了,两边下注罢了。”
画完地图,姜岁晚吹干墨迹,仔细折好塞进贴身口袋。苏培盛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饿了吧?王爷让带的。”
她打开一看,是四块芝麻酥,还温热着。咬了一口,甜香满口,和昨日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王爷连这个都备着?”她含糊问。
“丙字库的自鸣钟,今早又停了。”苏培盛笑,“王爷说,格格若得空,酉时记得去上发条。”
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