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意识在黑雾中沉浮，那团裹住他的东西像是活的，顺着七窍往里钻，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细针扎透。他想动，可身体僵得像块石头，连眼皮都掀不开。耳边有个声音，不急不躁，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的身体，很适合。”
这声音不是林玄风的，也不是祭坛里那团火焰的回响。它更冷，更沉，像是从千年前的墓穴里爬出来的。云逸尘在黑暗里咬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是容器，我是云逸尘。”
他记起葬仙谷那夜，风卷着沙石打在脸上，仙人残魂站在断崖边，只说了八个字：“剑非器，乃心之延伸。”当时他不懂，现在却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剑纹在他经脉里烧，黑雾也在烧。两种力量在他体内撕扯，像两把刀在割同一块肉。可就在这痛到麻木的瞬间，他体内的剑纹竟微微一震，仿佛听见了什么召唤。
不是顺从，是回应。
识海深处，一道虚影缓缓浮现——白发老者，手持长剑，剑尖直指他的眉心。威压如山，压得他几乎跪下。可云逸尘没退，反而在心里冷笑：“你算什么剑圣？抢别人身子，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老者眼神微动，竟像是被戳中了什么。
“万年前我兵解封魔，只为等一个能承载剑心的人。”他的声音低沉，“你体内有我的剑意，九曜真经本就是我所创。你本该顺从。”
“顺从个鬼。”云逸尘在识海里怒吼，“我练剑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给你当替身！”
话音未落，那老者剑尖一颤，竟有片刻迟疑。
就在这时，眉心一凉。
苏清绾的银针刺了进来。
她早就撑不住了。月华之力耗尽，指尖发抖，嘴唇白得像纸。可她还是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银针上，手腕一抖，针尖直入云逸尘眉心祖窍。
“给我醒！”
银针入体的刹那，云逸尘识海猛地一震。那老者虚影晃了晃，黑雾翻涌如潮。而就在这一瞬，一丝星光从他心口剑纹处渗出，像是被月华引出来的。
苏清绾感觉到那股力量——不邪，不魔，纯粹得像夜空里的第一颗星。她立刻明白，这不是外来的，是云逸尘自己的东西，一直被压着，现在终于被唤醒了。
她把最后一丝灵力顺着银针送进去，低声喊：“别认输，你还记得葬仙谷的风吗？”
云逸尘在黑暗里听见了。
那风，那沙，那断崖上的一剑。
他没学过那一招，可他懂。剑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守住什么。
“我……要守住的……”他喃喃，“是他们。”
识海中，他猛地睁眼，不再被动抵抗，而是主动迎向那老者的一剑。剑纹在他体内逆转，黑雾被强行拉扯，竟与他自身的剑气混在一起，凝成一道闪烁星光的黑色剑气。
“你夺不走我。”他低吼，“这具身体，这把剑，这条命——都归我自己！”
剑气自天灵冲出，直上祭坛穹顶。
半空中，一道模糊虚影缓缓成形——一柄古剑悬空，剑身漆黑如墨，却泛着点点星芒，宛如银河倒悬。剑灵未语，只轻轻一荡，便有一道剑意斩下。
咔！
三人脚踝上的锁链应声而断。
苏清绾跌坐在地，银针断在云逸尘眉心，血顺着额角流下。她抬手抹了把脸，笑了：“断了……真的断了。”
慕容雪靠在石壁上，喘着气，看着那道剑灵虚影，喃喃：“这玩意儿……比云逸尘帅多了。”
剑灵虚影悬在半空，威压弥漫，魔火竟被压得低了几分。黑雾翻腾，似乎不甘，可那剑灵只是静静悬着，像在等待什么。
祭坛四角，楚寒胸口的饕餮玉佩还在发光，指向下一个凹槽——西方白虎位。光芒稳定，像是在提醒，任务还没完。
苏清绾挣扎着爬起来，手指颤抖着去探云逸尘的鼻息。还有气，但极弱。他的剑纹还在发光，可身体浮在半空，像被什么力量托着。
“他还没醒。”她低声说。
慕容雪咳了两声，抹掉嘴角的血：“醒不醒不重要，链子断了就行。至少现在没人能抽我们的血了。”
她抬头看向祭坛中央的魔火，火焰依旧跳动，可那林玄风的虚影已经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没人敢放松。
“云逸尘刚才在跟谁打架？”慕容雪眯眼，“那老头……真是初代剑圣？”
苏清绾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那剑灵不是外来的，是云逸尘自己逼出来的。他在识海里赢了。”
“赢个头。”慕容雪冷笑，“人现在都飘着，跟块木头似的。赢了也得躺。”
话音未落，祭坛微微一震。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幽蓝火焰从缝隙里渗出，像蛇一样爬向三人。那火不烧石，不焚衣，可一靠近，皮肤就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苏清绾脸色一变：“不对，阵法没停，只是换了方式。”
慕容雪一把抓起楚寒的肩膀：“喂，你那玉佩还亮不亮？下一个坑在哪儿？”
饕餮玉佩光芒微闪，指向西南方向。
“西南？”苏清绾皱眉，“那边是……白虎位？”
“管他什么位。”慕容雪咬牙，“先把人弄过去。云逸尘再这么飘着，迟早被火舔一口。”
她刚想动，却发现脚底黏糊糊的。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何时渗出一层黑雾，正顺着鞋底往上爬。她猛地抬脚，可那雾像是有意识，缠住她的脚踝就不放。
“搞什么鬼！”她甩了两下，雾气不散。
苏清绾也发现了，她想帮忙，可灵力枯竭，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雾越爬越高。
就在这时，云逸尘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是缓缓握紧。
他浮在半空的身体微微一震，剑纹骤亮，那道剑灵虚影猛然转头，剑尖直指地面黑雾。
嗤——
一道星光斩下，黑雾瞬间蒸发。
三人脚边，清出一圈空地。
苏清绾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她瞳孔一缩。
云逸尘的眼睛，睁开了。
可那眼神不对。漆黑一片，没有瞳孔，像是两口深井。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
“我……是谁？”
慕容雪后退半步：“你他妈别吓我，云逸尘？”
他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道星光剑气在他手中凝聚，剑灵虚影随之共鸣，悬在他头顶，剑尖微颤，像是在等待命令。
苏清绾咬唇：“他醒了，但……不完全是。”
慕容雪冷笑：“不是就不是，反正链子断了，咱们能动了。现在问题是——”
她话没说完，云逸尘突然抬手，剑气直指祭坛中央。
那里，魔火翻腾，缓缓聚成一道人形轮廓。
还没成型，可那气息，和刚才的剑圣虚影截然不同。
更邪，更冷，像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东西。
云逸尘盯着那团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