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准点出门。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少有的现象。
历经联络员岗位锻炼,让我习惯了早起晚归,就算是现在有时间,这个习惯也一直改不过来。
再说了,我现在对邛山还陌生得很,熟人没几个,下班那么早干嘛,回寝室睡觉吗?
不如在单位,看看书都行。
但是万嘉阳一个电话,让我的心再也按捺不住。
万嘉阳本来是要来接我的,不过我没有同意,所以就问他要了地址,自己打车过去。
起先我想着,是不是要带点水果、饮料之类的礼物过去,后来想一想,放弃了。
我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他一个人在家,我就什么都不给,老伙计了,整这些没有意义。如果还有老人孩子的话,那我就封一个小红包,实际。
万嘉阳给的位置,不在城区而是在城郊,距离前几天我们和黑豆谈话的地方不远。
这让我有一点诧异。
看来,万嘉阳这些年是搞到事的。
约两亩地方圆,全部植上了高大的树种,至于什么品种我倒不认识,只晓得担得起“绿树成荫”这个成语。三栋小楼全部是欧式建筑,隐藏在茂密的枝叶中,宽大的院子里花团锦簇,不大的池塘里,居然还养得有两只天鹅。
正中的石头上,红漆大字有三:嘉阳居。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
由于这个庄园的院子太大,我走进去的时候,没有惊动到人,静悄悄的,我默默地思量着。
这院子,要在帝都的话,得值多少钱?
“啊,元所长?”
我就这样瞅了半天,才被人给发现了。
一个熟人。
天后,王静文。
我在医院大脸妹病房里见到的那一个。
要不是因为“嘉阳居”三个大字,我还真以为自己走错了,钻进了哪一个野鸡窝窝里。
本来嘛,和大脸妹一起混的人,能有什么好路子?
“万教授等您一下午了,现在正在藏书阁里写写画画呢。”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王静文就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我朝右手边的洋房里走去。
这姿势,比电视上的天后还优雅。
都可以去酒店当大堂经理了。
我的天啊,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以前和我一起抓鸡捉鸟的娃儿,居然成了教授?而一个跟卖快乐小姐姐在一起的人,转身就变成了优雅分子?
我被带到了一个宽大的书房,万嘉阳正站在书桌前,写着伟人的《沁园春-雪》。
看到王静文带着我进来,万嘉阳也就略微抬了一下头,他说你稍等一下,我把这剩下的几句给写了。
这小子,依然如此爱学习。
初中的时候,我跟万嘉阳不仅是同桌,还经常在一起吃住,今天我家明天他家的,一起挤床铺。
万嘉阳非常热爱学习,尤其是在数理化方面,不过语文也并不差,不仅写得一手好字,吹笛子也是一绝。当时我们的班主任就曾经预言,以万嘉阳的成绩,不一定能上得了名校,但是以他的本事,却一定能成为名流。
让班主任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家庭经济困难的原因,万嘉阳连初中都没有读完,就辍学到沿海打工去了。
也因为这,我们处于失联状态。
不过,我看得出来,他的手艺倒没有丢。伟人的名篇被他写得方方正正、端庄大气,虽然算不得上乘,可也属于难得。
“还得是你啊。”我走到书桌边,看着万嘉阳的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感叹说一个人只要有了爱好并长期坚持,是绝对能够达到一个高度的。
世间事,最怕执着。
“瞎写,瞎写。”没两分钟,万嘉阳就书写完成。他指着桌上的作品说,你看看,这个“俱往矣”三个字,就写不出那种对过往感慨以及对将来的决心嘛。
得得得,我投降。
我只有说,大哥你就不要埋汰我了,进了公安机关后,整天舞刀弄棒,学校里喝的那一点点墨水,早就退还给老师了。
“你这就纯属嫌弃我。”万嘉阳从书桌里绕了出来,拉着我的手,到会客区沙发上坐下。
而这个时候,王静文已经冲好了两杯茶叶,放在扶手旁的茶几上。
“黄金银球,你试试。”万嘉阳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他说你久居州府,定然对银球茶是清楚的,这茶野蛮生长产在雷公山上,海拔高不说,气温还很低,所以要到五月份才能采摘,生长的周期长了,就变得异常香醇,还不失去翠芽的鲜香,实属难得,不愧是苗乡大山里的遗珠啊。
“是啊,也不晓得,还藏得了好久呢。”雷公山脚尧茶,其实并不像万嘉阳说的“遗珠”,这些年来,早就被识货之人盯上了,脚尧村里可到处都是摄像头,一滴农药都不允许洒,头茬刚刚采摘完,就飞向了祖国的心脏。
深呷一口,确实香。
对我来说,就真的如此而已。对于茶道,我确实不懂的,不过晓得这茶的珍贵之处。
“你这,算是混成了啊。”又是大庄园,又是顶级好茶,还有个美女管家,就算我眼瞎了,也晓得万嘉阳已经俨然变身变成了成功人士。
“瞎整呗。”万嘉阳感叹,说当年他没得书读之后,到沿海跟了个老板,积攒了一点资本回家创业,虽然表面上看是人模狗样的,不过实际却欠了银行一堆账,都不晓得哪一天还不上利息,就被国家给收回去了。
一句话,弄银行的潮,撑死胆大的。
还是那句话,人比人真不能比,我连住房贷款都还要算来算去,可万嘉阳却弄出了一个大庄园。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两个简单地聊了一下现状,然后就回忆起以前的各种趣事来。
原本一肚子的吐槽,面对老同学,我却一句都说不出。
成年人之间就是这样,生活的酸甜苦辣都只能吞在自己的肚子里,相互分享的,就是一点点回忆。
而那个王静文却好像消失了一样,给我们泡好茶过后,就消失不知道哪里去了。
老同学见面,当然有聊不完的话,一翻畅聊,不知不觉分针都转了一大圈,可我们还是一点停歇的样子都没有。
直到天幕微黑,王静文才敲门进来。她说,教授和老同学相聚,难得快乐,我原本不该打搅,不过酒菜已经齐备,不若移步餐厅,边吃边叙,岂不快哉?
“也得行的,也得行的。”万嘉阳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擦熄过后,说走走走,今天得整一回大的。
我起身相随。
一直想着,王静文怎么会叫万嘉阳为“教授”呢。
“咋变教授了?”我疑惑地看着万嘉阳,说你不会在大学教书吧。
“买的,买的。”万嘉阳笑眯眯地说,他说这人啊,缺什么就想什么,当年我不是读不起书嘛,所以现在手中多少有两个子,不得往死里搞啊,什么山南大学、津门大学甚至是水木大学,都报得有函授班,最后还在几个不入流的学校,混了个客座教授的身份,也算是弥补了过往的遗憾。
对于万嘉阳的解释,我倒是理解,他对读书确实是执着的,我甚至相信他是真的在读书,绝对不是充面子这么简单。
“我看你不是教授,是禽兽。”但是理解归理解,我也不想承认他的优秀,就指着前方扭着婀娜身姿的王静文说,对于男人来讲,女人是最大的大学,不晓得这所大学的门你进去了没,读了多久、读了多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万嘉阳一点都不介意我的调侃,他认真地给我说,静文是个好女子,身上的故事真值得读一读,我才疏学浅,读得不深不透,要不你也调研调研,然后我们交流交楼,大家共同进步嘛。
我说去你的,虽说以前我们挤过一个铺,但是要成为同道中人,我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的。
就在这样的调侃挤兑中,我们两个来到餐厅,对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大快朵颐。一直喝到两个酒瓶子里,再也倒不出半滴,月上正空,杯盘狼藉。
晕乎乎中,我和万嘉阳挥手告别。这小子本来酒力就有限,所以就抓着王静文的小手,拜托她送我回宿舍。
“亮仔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的就是他的。”这种浑话,他都不晓得跟王静文说了好几遍。
有的人酒后话多,有的人喝了酒就闷死不说话。我属于后面这一种。坐上车子后,狭小的空间里,淡淡的酒味和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尴尬的味道。
我只有闭眼休息,一句话都不说。
“我跟万教授是雇主与员工的关系。”刚刚离开嘉阳居,王静文就撕掉了兔子一样乖的伪装。
王静文很认真地跟我说,她得听力好得很,刚刚我说她是一所大学,承蒙抬举了。
不仅如此,王静文还调侃我说,也没有谁规定一个人只能读一所大学,更没有硬性要求说一所大学只招一个学生,我这个好学青年,是否愿意到她这所大学里,深造深造?
“我还小。”虽然我没有买车,但是要开起车来,也是老司机。我说义正词严地抗议说,美女姐姐你可不能占我的便宜啊,老弟我可是嫩得很,还处于窝尿可以当药的年纪,拒绝毒害。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