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文顿时就被我忽悠蒙了。
她直呼不可能,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纯情的少年,简直比中彩票还难。
她都怀疑我是弯的了。
直到送我到宿舍楼下,她都还不相信。
我才不解释,直接把她轰走了。
不轰不行了,这小妖精是能勾魂的。借着说要给我提礼物上楼,非得要到我的宿舍去。
万嘉阳给我准备了一堆烟酒,甚至车子都打算留给我用。
我更怕,王静文把自己当礼物送出了。
面对这样的盛情,我并没有感激,反而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们之间最亲密的同学关系,难道要用这些物质来衡量?
我曾经看过很多内部警示教育材料,很多年轻干部的堕落,其实就是从发小、同学、亲戚开始的。他们以为这种走动是人之常情,相互准备一点礼物是为了维系感情,并不会上升到违纪违法的高度。
殊不知,往往就是这帮人,成为了最大的坑。
我一直都保持着一种清醒,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再没有任何人会无偿对你好,兄弟不行,妻子也做不到。
所以,我才轰王静文轰得这么坚决,这么彻底。烟酒统统不要,更不要说车和人了。
无情拒美人,自己受折腾。
第二天早上,我无奈地换洗了贴身衣物,才带着柳方和夜猫,往镇良赶。
我们联系了万胜军,得知今天滚地龙又换了场子,挪到了一个叫大榜坡的地方。
这是一个距离镇良中心集镇有五公里左右的村落,虽然从县城的公路就在他们村脚,但是从公路到村子里又还得走两公里,而且都是爬山。
用军事术语就是,易守难攻。
这一次,我们还是老装扮,我是“张忠福”,柳方是马仔,夜猫是司机。
我们一路驾车,到达大榜坡脚,沿山路而上,跟随着络绎不绝的赌客朝赌场而去。
一路上,柳方都是骂骂咧咧的,说是不晓得哪个缺德的庄家把赌场开到这种偏远的地方,害得大家爬山都累成了狗。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同行的赌客们的关注。有的人劝他,说庄家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有的人则嫌他烦,说别逼逼,不想玩就回家躺起。
不过,柳方也没有消停,一直在念叨。
当时我在猜,柳方这样的行为,因为是一种战术,让别人以为我们真的是来赌钱的,从而降低警戒。
从公路到赌场要走二十分钟,柳方就骂了二十分钟。
其实,赌场也没有开在村寨里边,而是偏离寨子几公里的地方,也是一脊梯田。
看来,这个套路是被庄家们玩惯了,用梯田来分级。
跟上次不一样的是,庄家们选的大榜坡这个地方,旁边居然有一栋民房。
因为之前有过露面,哪怕这次没有万胜军带路,我们也顺利通过了庄家的卡哨,就连第二个环节的安检,都给免了。
我不知道这个是潜规则,还是工作人员的疏忽,总之感觉这个野外赌场的卡点,有点人浮于事。
不出意外,这次还是黄毛带着我和柳方进去。
至于夜猫,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老六还是照旧西装革履、彬彬有礼的,他甚至把我们带到了要一梯田旁边的木房里先喝茶。
这还真不是一个简易的茶室,整栋木质建筑都被庄家们包了下来,一楼的储物间平时放赌具用的,还有一间是对账换钱的地方;二楼除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茶室,还有几间作为休息备用。
期间我就听到楼板咯吱咯吱地响,应该是有人在其它房间出入。
看得出来,这应该是李老六他们一个长期的窝点。
“袁老板今天有兴致?”让我奇怪的是,李老六并没有急着忽悠我去赌钱,反而不急不慢地跟我侃起大山来。
“上次小赢一点,整得人心痒痒的。”在李老六面前,我显得很光棍,表现得跟一个真正的赌徒一样。
我说,咋会没有兴致哦,上回从你这赢了大几万走,害得我几天都没睡好,每天都会梦到成堆的钱,就跟看一个大姑娘一样,口水都打湿了好几个枕头。
哈哈哈……
我的说法,让李老六笑得口水都给呛了出来。
老半天他缓过来,认真地给说话。
他说,袁总你这个心态,确实代表着绝大部分赌徒的心理。自古以来,就是青楼和赌坊两个行业一直延续到今天,那就是因为想不劳而获的人实在太多,有的想一夜暴富,有的想躺着赚钱,大家都想走捷径,所以才会有赌场的存在嘛。
他继续说,其实袁总你是清楚的,但凡赌场,输赢起伏,到最后肯定是庄家赚钱的,能从赌场抠走银子的,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不过,这场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老是认为别人都是傻瓜,是给庄家送钱的,唯独自己人间清醒,成为赚钱的那一个。
所以说,这些人就算今天不在这里赌,明天也会去别处赌,实在没有地方,他们还会拉人组局赌。因此,每一个人都是输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
李老六跟我说,他说袁总你是通透人,我老六也愿意高攀一个你这样的朋友,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每次你来我的场子,我们输赢不能超过十万,但凡数额超过这个数,就不能再搞了好不好。
这个,是熔断机制?
我又不是真正的赌徒,除了前两天赢的那点钱,十万的赌资都没有,正想着怎么才能在这个赌场里多玩几天,怎么可能不接受这个建议。
巴不得。
说了老半天,基本把事情讲透以后,李老六深呷了一口茶叶,说袁总你去玩几手吧。
这,就是撵人的节奏了。
我告辞下楼,在田坎上玩了老半天。结果神奇得很,输赢就在一把之间。
也就是说,上一把我赢了,下一把必输,或者是上一把我赢了五千,下一把定输出去。就算投注数额不一样,也会莫名其妙在几把间抹平。
这,应该是李老六在向我展示力量了。
最后,摸清套路的我实在觉得无趣,就在田埂间逛了一会,看别人是怎么玩的。
这一看不要紧,还真发现了不少熟悉的人。
好几个是我的亲戚,他们中有杀猪匠,有农民,有做生意的,还有个别是低保户,虽然职业不同,但是却有共同的行为,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钞票,在那吞噬金钱的巨兽前呐喊着。
每一次滚地龙的起落,都能改变一个人、乃至一个家庭的命运。
一直到我们下山回城,这种疯狂都还在延续。或许延续到夜晚收摊,或者延续到明天后天,又或者是延续一辈子。
只要好赌的劣根存在,赌场就永远灭不绝。
我们公安机关不管有多努力,或许根本就不能根治赌博,只是把这些萌芽掐灭,让大家稍微过得安宁一点。
或许成效甚微,却也是职责所在。
“留意一下这个赌场近几天的流动走向。”从大榜坡回来,我交待夜猫,让他对这个赌场,特别是李老六的行动轨迹一定要盯死看牢,确保在我们需要动手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人赃俱获。
“我没问题,关键在你。”夜猫说,他换了一颗棒棒糖,然后问我接下来我要去哪里?干什么工作。
“干什么?”对于夜猫这种性格淡漠的人来说,主动关心起我的动向,我一时间还不适应,所以就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怕你死。”夜猫倒是话不多,他说像你这样的二愣子,一头扎进深水区,搞不好哪天就被人捅死了,所以他觉得还是要保护好我为先,不想参加追悼会。
这是人说的话吗?
“明天先找受害者。”我不想跟夜猫说话,就告诉柳方,让他重点从过去的案件资料中找出受害者,我们去跟他们面谈,搜集相关的证据。
“搜集证据不是难事。”柳方说,他已经安排人对数据做了分析,明天我们就开展行动。
柳方同时跟我报告,目前现在的困难主要有几个方面,一是数据精准分析难,队里面在这方面没有高手;另外一个方面污点证人难得找,这些受害者提供资料没有问题,但是到了后期要出庭作证的时候,配合者十不存一。
“还有,大哥你就真的打算我们三个人办这一个案子?”柳方有点困惑,他说从目前来看,这个滚地龙野外赌场案,涉及范围之广不说,单单是抓捕和后期取证,都不得要发动上百人啊。
说起来惭愧,一直到现在,柳方都还以为我是在办一个滚地龙野外赌场案件,根本就不晓得我想做的,是一起涉黑涉恶案件。
可能在他们的想法中,我作为一个新到任的刑侦大队长,肯定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那么样的案件最适合呢,当然是赌博案件了,特别是这种聚众赌博的案件,影响大不说,还因为能够搞来一笔不小数额的现金填充局里的开销,最容易得到局领导的肯定了。
但是,我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