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鼻尖的麦香唤醒的。她睁开眼,看见顾长风正蹲在炕边,军绿色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手里攥着块粗布,正笨拙地擦着她昨天蹭了泥的布鞋。晨光从窗棂钻进来,在他发梢镀了层金,侧脸的胡茬刚冒出点青色,却没半分戾气。
“醒了?”他抬头,黑黢黢的眼睛亮了亮,把鞋往炕边放好,“灶上蒸着白面馒头,掺了点麦麸,你尝尝合不合口。”
温乐瑜缩在被窝里没动,指尖绞着被角——穿书三天,她还没适应这位本该是“弟弟”的丈夫。书里写他是驻守边疆的糙汉,性情冷硬,可眼下这人,会在她夜里惊梦时悄悄往她枕边塞个暖水袋,会记得她怕黑,睡前总留着盏煤油灯。
“傻坐着干啥?”顾长风见她不动,伸手想扶她,指尖刚碰到她胳膊,又猛地缩回去,耳根泛着红,“我、我去端馒头。”
他转身时,温乐瑜瞥见他后腰的旧伤——书里说那是剿匪时挨的刀,疼起来能滚半宿。她忽然想起昨天夜里,他翻身时闷哼了声,却硬是没吵醒她。
正愣神,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闺蜜林潇潇的大嗓门:“顾长河你个混球!说了让你劈柴别用斧子砸!”
温乐瑜披了件外衣跑出去,正撞见林潇潇叉着腰站在柴垛旁,军绿色的工装裤沾着草屑,手里拎着把劈柴斧,斧刃还闪着光。她对面的顾长河蹲在地上,手捂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谁让这木头太硬!你行你上啊!”
“上就上!”林潇潇撸起袖子,一把夺过斧子,手臂肌肉线条绷紧,“看好了!”只听“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木头应声裂开,截面齐整得像量过。
顾长河眼睛都直了:“你、你这胳膊是铁打的?”
“比铁硬!”林潇潇得意地扬下巴,余光瞥见温乐瑜,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她,“昨天供销社新来的橘子糖,你尝尝。”糖纸是透明的,裹着橘色的糖球,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温乐瑜刚剥开糖纸,就见顾长风端着碗从灶房出来,黑着脸瞪顾长河:“吵啥?吓到乐瑜了。”又转向温乐瑜,语气软得像棉花,“馒头要凉了,快吃。”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婆婆张桂英。她手里挎着竹篮,看见温乐瑜就往她怀里塞了两个煮鸡蛋,脸上堆着笑:“乐瑜啊,昨天是妈不对,不该说你细皮嫩肉干不了活。”
温乐瑜愣了——书里这位婆婆可是出了名的刻薄,前天还骂她“城里来的娇小姐,迟早是个累赘”。
顾长风把鸡蛋往温乐瑜手里按了按,对张桂英说:“妈,乐瑜昨天帮队里摘了三十斤棉花,比二丫还多。”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短。
张桂英讪讪地笑:“是、是妈没看见。长河,还不快跟你嫂子认错?”
顾长河梗着脖子:“我没错!是她劈柴差点砸到我!”
“我那是让着你!”林潇潇踹了他一脚,却没用力,“昨天是谁偷吃了我藏的锅巴?”
“那是你自己放忘了地方!”
两人吵吵嚷嚷往屋里走,温乐瑜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穿书那天——她和林潇潇在洞房里抱着哭,书里写她会被顾长河家暴致死,林潇潇会被顾长风冷待成病秧子,可现在……
“发啥呆?”顾长风的手掌轻轻覆在她头顶,掌心带着点粗粝的温度,“鸡蛋凉了,我去热热。”
温乐瑜抓住他的手腕,小声问:“你后腰……还疼吗?”
顾长风身体一僵,随即扯了扯嘴角:“早好了。”可耳尖的红却瞒不住人。
早饭时,林潇潇把一大块咸菜推到温乐瑜面前:“这个不咸,你能吃。”又转头瞪顾长河,“别抢她馒头!”
顾长河委屈地嘟囔:“我就看了一眼……”
顾长风默默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温乐瑜,还细心地剥了壳。张桂英看在眼里,没像书里那样摔筷子骂“败家”,反倒往林潇潇碗里添了勺猪油:“潇潇力气大,多吃点有力气干活。”
饭后要去公社领农具,顾长风扛着锄头走在前面,温乐瑜跟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走。路过河边时,看见几个妇女在洗衣,有人喊:“长风媳妇,听说你俩是错嫁的?”
温乐瑜脸一红,正想躲,顾长风突然停下,把锄头往地上一顿,沉声道:“我媳妇叫温乐瑜。嫁谁不嫁谁,是我俩的事。”他看向温乐瑜,眼神软得像化了的糖,“走,领农具去。”
领完农具往回走,林潇潇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晃着个红布包:“看我找着啥了!”打开是两朵大红花,她往自己头上别了一朵,另一朵往温乐瑜头上插,“昨天公社开表彰会剩的,戴上!”
顾长河跟在后面,手里拎着林潇潇的锄头,嘴上抱怨:“疯跑啥?累不累?”却把她的水壶拧开递过去。
路过晒谷场时,张桂英正跟人聊天,看见他们就喊:“乐瑜,潇潇,晚上来家里吃饭,我杀了只鸡!”
林潇潇眼睛一亮:“有鸡腿不?”
“给你留俩!”
温乐瑜看着顾长风偷偷往她兜里塞了颗水果糖,忽然觉得,书里的结局或许早就被改写了。顾长风的护短不是冷硬,是藏在糙皮下的温柔;林潇潇的争吵不是凶悍,是被宠着的底气;就连张桂英的刻薄,也在她们的努力下,慢慢变成了实在的关心。
夜里,温乐瑜坐在灯下缝补顾长风的旧军装,他坐在对面擦枪,煤油灯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
“明天要去山那边修路,”他突然说,“你在家别乱跑,林潇潇要是欺负你……”
“她才不欺负我。”温乐瑜打断他,“她昨天还帮我摘了豆角呢。”
顾长风低笑一声,把擦好的枪放在桌上,走过来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乐瑜,书里的结局不算数。”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有我在,你不用怕。”
温乐瑜的针脚顿了顿,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没有书里写的冷硬,只有满满的、想把她护在怀里的认真。
隔壁传来林潇潇的笑骂:“顾长河你给我站住!把我的锅巴吐出来!”夹杂着顾长河的求饶声,热闹得很。
温乐瑜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她想,或许错嫁不是意外,是命运怕她们错过对的人。就像林潇潇说的:“管他书里写啥,咱自己的日子,就得自己挣。”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顾长风宽厚的肩膀上,落在林潇潇和顾长河打闹的窗纸上,也落在温乐瑜手里的针线间——缝补的是旧衣,绣出的,却是比书里任何结局都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