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炕梢的凉惊醒的。
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照亮了对面墙根的木桌,桌上摆着两个粗瓷碗,碗底还沾着玉米糊糊的残渣。她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下硬邦邦的土炕,才后知后觉想起——她和林潇潇穿书了,穿进了那本《八零糙汉宠妻实录》里,还阴差阳错嫁反了人。
书里,她本该嫁给弟弟顾二柱——那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最后被他连累,在知青点冻饿而死;而林潇潇改嫁哥哥顾铁柱——村里出了名的闷葫芦军人,却被她嫌“木头疙瘩”,作闹着离了婚,最后嫁给二柱,落得被家暴的下场。
可现在,红盖头被掀的瞬间,她看见的是顾铁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军绿色的褂子扣得严严实实,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而隔壁洞房传来林潇潇中气十足的骂声:“顾二柱你摸哪儿呢!再动我卸你胳膊!”
温乐瑜缩了缩脖子,往炕里挪了挪。顾铁柱就坐在炕沿,背挺得笔直,月光照着他侧脸的疤——书里说那是剿匪时留下的,当时他为了护一个孩子,挨了土匪一刀。
“那个……”温乐瑜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去给你倒杯水?”
顾铁柱猛地站起来,差点带翻了凳腿。他转身往外走,粗粝的手掌在衣角蹭了蹭,丢下句“我去烧火”,就扎进了灶房。
温乐瑜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偷偷掀开窗帘一角——林潇潇正把顾二柱按在院里的枣树上,胳膊肘顶着他后颈,另一只手抢过他手里的酒葫芦:“还喝?书里写你喝多了能把家砸了,今天我先替你爹教训你!”
顾二柱哀嚎:“姐!我错了!那是书里写的,我改还不行吗?”
“改?”林潇潇手一使劲,竟把枣树干晃得簌簌掉叶子,“明天就跟我去挣工分,敢偷懒我就把你那破吉他劈了烧火!”
温乐瑜看得直咋舌——书里说林潇潇是“怪力张扬大小姐”,果然没骗人。她回头时,正对上顾铁柱的目光,他不知啥时候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搪瓷缸,热水冒着白气。
“喝吧。”他把缸子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根红得发黑。
温乐瑜捧着热水,指尖暖烘烘的。她想起书里写顾铁柱的结局:为了给原主采药坠崖而死。心里一紧,抬头正好看见他脖颈处露出的旧伤,忍不住问:“你……你后背的伤还疼吗?”
顾铁柱愣住了,半晌才闷闷地说:“早好了。”可温乐瑜看见他攥紧的拳头,指节都泛了白。
夜里,温乐瑜冻得缩成一团。土炕烧得不均匀,她这边凉得像冰窖。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东西落在身上——是件带着烟火气的军大衣,顾铁柱的气息裹着煤烟味盖下来,他低声说:“我去柴房睡。”
“别!”温乐瑜脱口而出,又赶紧捂住嘴,“我、我不冷了。”
顾铁柱没动,黑暗里传来他粗重的呼吸声。过了会儿,他往炕里挪了挪,隔着半尺远躺下,脊梁骨依旧挺得笔直:“睡吧,我不动你。”
第二天天没亮,温乐瑜被院里的动静吵醒。顾二柱正推着独轮车,林潇潇往车上装粪桶,两人吵吵嚷嚷却配合默契。顾铁柱已经不在炕上,灶房飘来红薯粥的香。
她走过去时,顾铁柱正把粥往碗里盛,见了她,手一抖,半勺粥洒在灶台上。他慌忙去擦,温乐瑜伸手想帮忙,却被烫得缩回手。
“笨手笨脚的。”顾铁柱皱着眉,却拉过她的手往嘴边凑,粗粝的拇指蹭过她的指尖,轻轻吹了吹。那瞬间,温乐瑜的脸比灶膛里的火还烫。
早饭后,队里派活——去山后挑石头。顾二柱一听就想溜,被林潇潇一脚踹在屁股上:“书里写你今天偷懒摔断腿,想试试?”他立马老实了,推着车就跑。
温乐瑜看着那堆足有百斤的石头犯愁,顾铁柱突然把扁担往她手里一塞:“你去捡柴火,这儿我来。”
“可……”
“听话。”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弯腰扛起两块大石头,脊梁压得微弯,旧伤处的衣服却被汗水洇出深色的印。
温乐瑜拎着篮子往树林走,远远看见林潇潇正帮顾二柱抬石头,两人咬着牙喊号子,像两头较劲的小牛。她忽然觉得,书里的结局好像正在变——林潇潇没嫌弃二柱,反而逼着他变好;顾铁柱也没像书里那样沉默寡言,他会笨拙地给她暖手,会把重活全揽过去。
傍晚收工,顾二柱瘫在地上喊累,林潇潇却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塞给他:“喏,奖励你的。”二柱眼睛亮了,接过来就啃,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松口。
顾铁柱把温乐瑜的篮子抢过去背在身上,里面的柴火不多,他却走得很慢,等她跟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温乐瑜看着他宽厚的背影,突然想起书里那句话:“顾铁柱的温柔,藏在他能扛起千斤石的脊梁里,藏在他从不言说的护着里。”
夜里,顾铁柱给她擦药(白天捡柴被荆棘划破了手),指尖的茧子蹭得她有点痒。温乐瑜小声问:“你……你不嫌我胆小吗?”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往药膏上呵了口气,才轻轻抹在她伤口上:“胆小咋了?胆小的人,才更得护着。”
隔壁传来林潇潇的笑:“顾二柱你敢抢我红薯?看我不把你头发薅秃!”接着是二柱讨饶的动静。
温乐瑜看着顾铁柱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场错嫁哪是什么乌龙?分明是命运怕她们错过——让胆小的她遇见会护着的他,让力大的她遇见服软的他。
顾铁柱擦完药,把药膏塞进她手里,转身又要去柴房。温乐瑜拽住他的衣角,声音带着点颤:“别去了……炕够大。”
他猛地回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窗外的月光又斜斜照进来,这次却暖得很。温乐瑜缩在军大衣里,听着身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悄悄把脚往他那边挪了挪。她想,书里的结局或许早就不算数了,毕竟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写出来的——就像顾铁柱掌心的温度,比任何文字都要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