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艾菲儿过几天就要回卢德本纳？”
雅努斯跪坐在艾菲儿身后的软垫上，手指小心翼翼地将一缕金色的长发分成三股，模仿着我刚才教她的方法，尝试编织。
她的动作还有些笨拙，但神情专注。
“对，”我靠在旁边，引导着她的手指不断在艾菲儿头发里穿梭，“而且，我们一起去。卢德本纳的魔力环境浓郁纯粹，很适合龙类。”
雅努斯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看我：“一起去？鸢尾这边……还有很多事情没完全理顺，新贸易法刚开始推行，那几个老贵族虽然表面上服软，背地里不知道……”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身为统治者的责任与担忧。
“你不是还有你父王吗？”我打断她的焦虑，“他只是‘休息’，又没正式宣布永久退位。关键的东西握在你手里，让他坐镇，应付些日常场面，足够了。”
我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对你来说，跨越两个国家可能需要很久，但对我来说往返卢德本纳和鸢尾，也就是多用两次传送魔法的事。真有什么急事，我随时能回来。”
雅努斯咬着下唇，显然在权衡。
这时，一直安静端坐、充当“教学模特”的艾菲儿，这时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说服力：“就当是去散散心，雅努斯。”
她微微侧头，虽然看着镜子里倒映的雅努斯：“这几个月来，你先是处理马洛的烂摊子，整顿贸易，应付德里那个蠢货，还要适应怀孕……你几乎没怎么真正休息过。”
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已经相当明显的腹部，语气柔和下来，“你看，我的肚子都已经这么大了。精灵的孕期反应虽然不显，但最后阶段，母体和胎儿都需要最安稳、最适宜的环境。卢德本纳的世界树旁，是最佳选择。”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带着自己身为母亲的考量：“你也该……为肚子里的宝宝，稍微‘任性’一下，多考虑自己和家人的陪伴了。政务不会跑掉，但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没有了。”
雅努斯听着，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她低下头，看着艾菲儿的金发，又看看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最后那点犹豫渐渐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
艾菲儿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某个一直紧绷的角落。
她好像一直在“处理事情”，都快忘了上一次纯粹为了自己和家人放松是什么时候了。
“那……”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轻了许多，“多久出发？我需要点时间把要紧的事情跟父王和几位核心大臣交代清楚，不能太仓促。”
我和艾菲儿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天后。”我说，“时间足够你安排。瑟薇娅也一起，人鱼体质亲近水与生命魔力，卢德本纳的精灵泉对她和孩子也有好处。就当是一次家庭旅行。”
雅努斯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像是卸下了一副无形的重担，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最轻松的一个笑容。
她重新拿起艾菲儿的头发，这次动作顺畅了不少。
“好。”她点点头，语气变得轻快，“三天后。家庭旅行……听起来不错。”
她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发辫，开始小声地计划起来：“政务摘要要写清楚……还有给父王的交代……”
艾菲儿重新坐直，安静地任由雅努斯在她头上略显笨拙却无比认真地“练习”。
发丝被轻柔地拉扯、交织，空气中只有细微的摩擦声和雅努斯偶尔因错误而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吸气声。
时间在指尖流淌，那些关于政务、责任、远行的讨论沉淀下去，只剩下此刻最纯粹的、姐妹间的陪伴与教学。
终于，当最后一缕发丝被妥善地收进编好的发辫中，雅努斯的手有些发抖地停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的“作品”——一条虽不算完美精致、但结构完整、透着一股生涩用心的发辫，垂在艾菲儿金色的长发间。
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意：“谢谢你，艾菲儿……明明，你才应该是现在最需要被照顾、被让着的那一个……”
艾菲儿没有立刻回头。她只是微微侧过脸，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垂在肩侧的发辫尾部，仿佛在感受其纹理。
然后，她平静的声音响起。
“不用谢。而且，”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编的很好看。”
艾菲儿这才缓缓转过头。她脑后的发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虽不如维尔达编的那般浑然天成、充满母性的熟稔韵味，但也端正整洁，自有一种初学者的认真与朴拙之美。几处略显松散或纠结的地方，反而让它更显真实。
她看着雅努斯有些无措的眼睛，碧绿的眼睛里如同宁静的湖泊投入了一颗温暖的小石子，漾开浅浅的、鼓励的涟漪。
雅努斯顺着她的目光，也再次看向那发辫，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一种奇异的成就感，混合着对母亲的思念、对自身新身份的认知，缓缓涌上心头。
“……我编出来了。”她喃喃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渐渐清晰的喜悦。
“毕竟，你也是一个母亲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雅努斯心中某个一直紧绷又期待的门锁。她不仅仅是鸢尾的女王，霍格的爱人，艾菲儿和瑟薇娅的姐妹……更是一个母亲。
这个身份赋予她的，不仅仅是责任，更有理解、耐心、创造与包容的力量。
她能学会治理国家，能学会驾驭魔法，自然也能学会为所爱之人编织发辫，学会在纷繁的事务中，为自己和家庭留出柔软的空间。
雅努斯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无措被一种新的、柔韧的光彩取代。
她看向艾菲儿，又看向我，最后目光落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真正释然而充满期待的弧度。
“嗯。”她重重地点头，像是回应我，也像是告诉自己，“我是一个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