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育苗箱,星野就趿着小兔子拖鞋啪嗒啪嗒跑过来。昨夜还只有两瓣齿纹嫩芽的齿轮玫瑰,此刻竟抽出了第三片叶子,叶尖挂着颗露珠,在晨光里转着圈儿,像枚嵌在绿齿轮上的水晶纽扣。
“妈妈妈妈!芽芽喝水会吐泡泡!”她踮着脚扒拉育苗箱边缘,鼻尖几乎要蹭到泥土,后颈的小齿轮印记随着动作一闪一闪,和叶片上的露珠来了场无声的光影追逐。林晚星正往蓝玫瑰瓶里添保鲜剂,闻言笑着转身,围裙上还沾着昨晚打翻的青梅蜜渍——今早擦桌子时才发现,糖霜在木纹上洇出了小小的齿轮形状。
“小傻瓜,那是晨露。”她抽出纸巾给星野擦手,指尖划过孩子腕间胎记,突然瞥见育苗箱里的泥土在轻轻震动,细如沙砾的齿轮碎末从嫩芽根部冒出来,像给小苗织了件会发光的蕾丝裙。程野端着煎蛋从厨房出来,画夹上还别着片昨天捡的齿轮状树叶,“哟,咱们小园丁的玫瑰要跳机械舞了?”
早餐桌上的搪瓷盘里,煎蛋被星野用番茄酱画成了齿轮图案,边角还歪歪扭扭写着“嘀轮号飞船”——这是她新学的词,把“齿轮”念得像刚出锅的软糖。咬下第一口煎蛋时,程野的怀表突然“咔嗒”响了三声,表盖内侧的图腾投出微光,在牛奶面上映出废钢厂的画面:时光核心树的枝头,不知何时挂了串风铃似的透明果实,每颗都裹着星野昨晚偷喝青梅蜜时,把勺子敲得叮当响的小模样。
“守夜人爷爷该来了吧?”星野舔着嘴角的蜂蜜,眼睛盯着窗外的青梅树。自从上次在废钢厂见过时光核心树,她总盼着那个拎藤编筐的老爷爷,筐盖上的蔷薇花永远开得正好,花瓣里藏着会转的小齿轮。话音未落,铁门就传来“吱呀”声,伴着蔷薇香的,还有串清脆的齿轮碰撞响。
这次守夜人手里没拎筐,而是抱着个比星野还高的玻璃瓶,瓶身缠着蓝玫瑰藤蔓,瓶口堵着团似的云。“立夏后的第一茬晨露,得配咱们小星野的齿轮玫瑰才不浪费。”他冲星野眨眨眼,瓶底沉着的金粉突然上浮,在玻璃上拼出齿轮玫瑰的生长轨迹,“观测站的老钟说,这花每转三圈齿轮,就会记下小主人的一个‘第一次’。”
“第一次把爸爸的画纸当饼干咬!”星野突然举着沾满蛋黄的手嚷嚷,惹得程野假装心痛地捂住画夹,“小坏蛋,那是爸爸给你画的齿轮蝴蝶翅膀!”林晚星却盯着玻璃瓶发愣——藤蔓上的蓝玫瑰花瓣,竟和她母亲当年围裙上的刺绣分毫不差,连花瓣边缘的锯齿纹,都像照着她后颈的图腾长出来的。
守夜人往育苗箱里倒了半瓶晨露,齿轮嫩芽立刻抖了抖,叶片上的露珠滚进泥土,发出“叮”的清响。星野蹲下来数叶片:“一片是咬铲子,两片是掉乳牙,三片……三片是给爸爸做花衣裳!”她突然想起什么,蹬蹬跑回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攥着沾着糖霜的银发卡——就是昨晚掉进青梅蜜罐的那枚,此刻发卡上的小齿轮竟长出了迷你叶片,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青梅色。
“瞧瞧,时光给小调皮的批注。”守夜人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发卡叶片,叶片上突然浮现出昨夜的场景:星野举着沾蜜的勺子往画纸上戳,程野笑着往她鼻尖点了滴蜂蜜,林晚星在旁边偷偷拍照,镜头里的光斑恰好拼成了齿轮形状。“每个小失误呀,最后都会变成时光树上的小铃铛。”
午后阳光最盛时,齿轮玫瑰的第三片叶子开始缓缓转动,把光影切成小块,在育苗箱上投出会跳舞的光斑。星野趴在地上追光斑,发梢沾着的青梅花瓣被风吹起,正巧落在程野新画布上——他正在画今天的场景:守夜人半蹲着和星野说话,玻璃瓶里的晨露映着三个人的倒影,林晚星手里握着那支长了叶片的银发卡,背景里的时光核心树,枝头的风铃果实正随着齿轮玫瑰的转动轻轻摇晃。
“爸爸你看!芽芽转够三圈了!”星野突然指着育苗箱惊呼。只见齿轮玫瑰的嫩芽顶端,竟冒出了个花苞,苞衣上布满细密的齿轮纹,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细小的光斑,像封存了无数个清晨的阳光。林晚星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每个孩子都是时光酿的蜜,齿轮转动的声音,是成长在数心跳呢。”
暮色漫进花店时,守夜人已经悄悄离开,藤编筐里留了罐新酿的青梅露,瓶身上贴着星野画的歪扭齿轮——她说是给晨露瓶画的“好朋友”。程野把画架搬到育苗箱旁,调颜料时故意沾了点青梅露,结果蓝色颜料竟泛出淡淡银光,像把星野的笑揉进了画布。
“等花开了,咱们就把它插在奶奶的老花瓶里好不好?”林晚星摸着星野后颈的印记,突然发现齿轮纹和育苗箱里的花苞纹路完全吻合。星野似懂非懂地点头,却把青梅露罐抱得紧紧的,罐口飘出的香气里,混着齿轮玫瑰即将绽放的清甜,还有某个遥远清晨,她在襁褓里第一次尝到的,母亲怀里的温度。
深夜,程野的怀表不再发出声响,却在表盖内侧投出了新的画面:未来某个立夏,星野穿着绣着齿轮玫瑰的裙子,蹲在同样的育苗箱前,给怀里的小婴儿看刚发芽的时光种子。而此刻,他们的小皮猴正趴在育苗箱旁睡着,发卡上的叶片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像时光在偷偷盖一枚甜美的邮戳。
齿轮玫瑰的花苞在月光下又转了半圈,终于“啵”地绽开了第一片花瓣。那是比蓝玫瑰更清透的颜色,花瓣边缘的锯齿纹里流淌着晨露的微光,像把整个立夏的晨光,都酿成了属于星野的,带着青梅香的,会转动的,成长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