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迹啊，今天的作业做完没？”
熟悉得苍哑嗓音响起，陈迹顿在原地，“你……怎么在这？”
“说什么傻话呢，爷爷一直在这。”阿爷慈爱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写完作业了咱们就出去，我教你点儿新东西。”
陈迹左顾右盼，发现周围的环境是老家的模样，他的手掌大小也和儿童一般。
是……幻境？
“奇了怪了，你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吭。”
他抬头，对上了爷爷担忧的目光。
心底一阵触动，他别扭地移开视线，“我没有。”
爷爷只当他是无聊了，牵起他的小手，拉着他走到山头的草地上坐下。
草叶并不柔软，有点扎屁股。
“正好今天的月亮圆，光线充足，我教你七政四余，所谓七政便是日、月、金、木、水、火、土星，四余便是紫炁，月孛，罗睺，计都。”
“眼观28星宿，推365天，24节气，短12时辰……这就是命星术。”
爷爷伸手，挨个指出每个星星的位置。
“那白天怎么办？”
“白天？白天你就揪三个树叶子，扔地上看卦象就行了。”爷爷用力捏着他脸上的软肉，“你又不记得了，亏我天天念叨。”
“……嘶，好疼。”
陈迹惊讶，没想到幻境中的疼痛也这么真实。
爷爷一生气起来，鼻子就会微微皱起，目光炯炯，一眼就能盯到别人的心里去。
“你想好以后走哪条路了吗？”
“你觉得呢？”陈迹小声说。
“私心上，我希望你能像我一样，深究占卜学，若你不喜欢占卜，也可以跟着刘奶奶去辟邪灭鬼、跟着二婶去研究草药，还有邻居王叔，他可以教你祭祀，说起祭祀，这可是我们巫的大事……”
“如果你受得了苦，要不要选择成为真正的大巫，守护大家？”
这里是他的家。
陈迹想起来自己当初的回答了，他那时太幼稚了，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并没有意义，因为命运早已经埋下了伏笔
“阿迹，留下来，好吗？”
“不了。”
陈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颤抖的心弦，露出个苍白的微笑，“不了。”
他咬破舌尖，口腔里蔓延起血腥味，没有复杂的咒语，只是踏着缓慢古老玄秘的步伐。
“【风】”
敕令速兴，狂风起兮，迅如刀割，一击就将爷爷的五脏六腑击穿。
“真下得去狠手。”
琵琶女现身，“明明那位大人告诉过我，我的幻境和声音能勾起人心底最留恋的记忆，可你为什么偏偏不中招呢？”
原本以为陈迹也逃不了这关，却没想到他狠起来连亲爷爷都杀。
“你只看了我最开心的记忆，就误以为那是我最留恋的。”陈迹讽刺一笑，“可惜，当初我是被赶出家门的，我又为何会留恋那里呢？”
琵琶女疑惑，轻轻歪头，竟然透露出几分傻气。
她走近陈迹，单手按住他的脸颊，“为什么？”
琵琶弦自己动了一下，数道声音响彻在两人耳边。
“……你是非不分，为何要作出这样的选择？！”
“给我从这里滚出去，这辈子都别让我再见到你。”
“这是你的命，我无从插手，我对不起你们……”
“你凭什么丢下我！”
陈迹用力闭上眼睛，再次睁眼，神情一片漠然。
“你很擅长在我的雷点蹦迪。”
好不容易忘记这些，又被重新提起来，陈迹只觉得血压要升高了。
“抱歉抱歉……难怪他们都说我的情商很低。”琵琶女辩解，“我……我，你别动手。”
实际上，她的情商不高不低，只不过恰好卡在刚一踩了别人的雷，才能意识到自己错了的水平。
琵琶女刚要退后半步，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动静，幻境顷刻崩塌。
“你做了什么！”她朝陈迹喊。
陈迹也愣了半秒。
下一秒，楚染爱就挡在了他和琵琶女中间，表情阴鸷。
“喂，谁允许你……动他了？”
“你怎么醒了？”两人震惊。
楚染爱冷哼一声，“离陈迹远一点儿。”
“我没事。”
“你没屁的事，你那表情，明明就是受了委屈！”
楚染爱很抽象，陈迹一直都知道，她想尽办法惹他生气，却见不得他被委屈。
其实仔细想来，楚染爱还真没委屈过他，就纯折腾他玩了。
“你们……你们……”
琵琶女连连后退。
“我只想有人愿意听我弹琵琶而已。”
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那就请吧。”
陈迹一改先前的态度，做了个请的手势，牵起楚染爱，“小爱，就这样吧。”
“果然，只要我一醒来，你就开始想办法瞒我了。”楚染爱碎碎念抱怨。
但仅限于抱怨了。
琵琶女抿抿唇，顺从坐下。
悦耳的琵琶声响起，温柔中带着淡淡的哀怨，如泣如诉，余音袅袅。
一曲结束。
“你们懂怀才不遇的痛苦吗？”
“我懂，正所谓问君能有几多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
“敢问夫人，您说的是从哪儿拼来的诗？”
“拼多多。”
陈迹强行让她闭麦。
“你不是已经被你口中的大人认可了吗？ta到底是什么人。”
琵琶女抱着琵琶，抬眼惊讶，释然一笑。
“你也是，你身边也有个理解你的人。”
她的身形瞬间消散，只留下一屋昏迷不醒的众人，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她走了？”
“可能被那位大人带走了。”陈迹站起身，喝净杯中的水，“我们也回家吧。”
楚染爱跟上他的步伐，身后已经有人迷迷糊糊醒过来了，正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老公，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可惜她没早点儿醒过来，不然肯定能偷听到陈迹的秘密。
“老实交代，否则我就对你上下其手了。”
陈迹将手插进口袋里，轻易地回答，“为死者安魂，为生者祈福，就是我的秘密职业。”
“这不就是你当医生要干的活儿吗？”
“差不多吧，不过也有例外。”
当夜。
他“好心”送上一份加了料的夜宵，确保她吃干净了才收拾掉。
第二天一早，楚染爱跟个没事人一样，依旧乖乖吃早餐。
陈迹叹了一口长气，看来又失败了。
见他低头不语的样子，楚染爱一脸疑惑，“你发什么呆呢？”
“刚刚给自己算了一命。”
“然后呢？”
“发现自己只有一条命。”
“……”
原来是装神弄鬼的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