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染爱晃晃脑袋，“你出去打听打听，像我这样成绩优秀又家世优渥的少爷大小姐们，哪一个跑去俄罗斯留学？”
俄罗斯的冬天又干又冷，物质匮乏，不然为何造就了一大堆世界级别文豪？
还不是因为日子太苦了，苦难造就文学啊！
像她这种人呀，不是去米国，就是去英国留学。
再不济还有西欧北欧，再往下排就是加拿大和澳大利亚。
她掰着指头都算不清楚。
“呵，你觉得我说错了？”陈迹歪头，“到时候看着吧，希望你喝红菜汤的时候别哭。”
楚染爱哼了一声，低声反驳，“如果你愿意陪我去俄罗斯的话，说不定我就去了呢？”
“我一个学医的，跑俄罗斯干什么，还不如去德国呢。”
“得了吧，万一你毕不了业，还咋回国和我结婚？”
这确实是一个严峻的威胁。
两个人闲聊完，前桌的李满全转过头来，“两位，交作业了。”
“原来你就是数学课代表啊。”
“老样子，我没写。”
李满全只好收了陈迹一个人的作业，再起身去收其他人的。
“和你比起来，我才像是个外来者。”楚染爱看见他交作业的动作，“你又不是人，还写什么作业。”
“这就叫责任感。”陈迹回复，“你这种人是永远理解不了的。”
“是是是，你最有责任感了。”
她挪了挪椅子，贴近陈迹，一脸笑眯眯地问。
“最有责任感的陈同学，请你告诉我，你当初是如何愿意对本大小姐负责的呢？”
“因为你又哭又闹，跪下来学狗叫，痛骂自己是条贱狗，希望我能原谅你。”
楚染爱皱起眉头，“我疯了吧？”
不对，她甩甩头。
“你才疯了吧，胡编乱造什么，信不信我告你造谣啊！”
陈迹呵呵两声，“没错，就是你把我逼疯了。”
“喂喂喂，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楚染爱霎时间开始恐惧未来。
老天爷，这不对吧，她的人生不应该是有钱有闲、有爱有梦、前途亮到吓人的白富美人生吗？
为什么在陈迹嘴里，她像个扭曲的变态。
“我为什么疯了？”
“因为我要和你离婚。”
“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你把我逼疯了。”
“我为什么把你逼疯了？”
“因为你要和我离婚。”
楚染爱更加满头问号，就好像打算和亲亲老公喝一杯86年的拉菲，结果他掏出了一瓶86年用猛男大汗脚踩出来的葡萄汁。
并以一种极为平静的态度表示：是的，亲爱的，这就是我们发烂发臭的扭曲爱情。
“我操，我们两个脑子有毛病吧？”
楚染爱捂着脑门。
“那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变成鬼吧？”
“你杀了我。”
“很好，我还成了一个杀人犯，就该让法律狠狠制裁我！”
在法律面前，楚染爱甚至觉得这会是一个好结局，而不是彻底变成一个脑子有毛病的神经病。
“我还以为你会说未来的我怎么能够伤害你……之类的话。”陈迹语气带着古怪的腔调。
楚染爱眯起眼睛，总觉得陈迹的言论中，似乎隐瞒了很多重要的细节。
但她又说不出来。
她能感觉得出来，陈迹隐瞒的部分，一定是真正的真相。
恰恰就是他隐瞒的这一部分，令整个故事听起来就好像变了一种味道。
“你是不是瞒了我其他事情？”
“你想多了。”
陈迹打开数学书，假装无辜。
这副表情……肯定就是有问题啊！
楚染爱又不是眼瞎，顿时明白了陈迹是在骗她玩儿。
“我就说嘛，我这种人，就算疯了也不会伤害爱人，顶多会教训几下，然后好好补偿。”
陈迹忽然转过头来，“你现在就已经这么想了？”
“什么意思？”
“原来这是你从小的三观啊，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把对方当成平等的人。”
楚染爱敏锐地觉察到他情绪中的膈应，喉咙里咕哝一声。
“不都是这样吗？你和我去听听课就明白了。”
她说的不错，今天恰好有一节商业课。
商业课一向是她最擅长的课程，为了让陈迹理解她，外加“欣赏”她优秀的成绩，楚染爱强烈要求他也去听一节。
陈迹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跟着去了。
商业课的老师是一位身穿职业装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皱纹，却很干瘦，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温和慈祥的傲慢。
这个年纪的中年男人，大多略有发福，穿休闲的衣服，尤其是积累了一定财富后，更崇尚日子过得舒坦要紧。
但他并不是这样。
光从他站在那儿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个自制力强大的精明分子。
“小爱今天带来了一位新同学呀。”他看着陈迹，只是一眼，就猜出了他的家世，“看来你们关系不错，以后打算带他一起去米国吗？”
陈迹微微挑眉。
他怎么就敢说楚染爱“带”他去米国，而不是自己去呢？
是的，老师火眼金睛就看穿了他的家世。
还是在他全身上下穿的都是校服的情况下。
陈迹低头看了一眼鞋子，照样也是学校统一分发的皮鞋。
“不了，他要考京城的医学院。”
“嗯，气质上确实很像医生。”老师和善微笑，“以后一定大有作为呢。”
“那个，老师，冒昧问一句，你认识这所学校里的所有学生吗？”
老师推了推眼镜，高挑瘦削的身形端正，“当然不认识，这个班里的学生我都认不全。”
“……”
“年纪大了，没办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判断一个人身份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看看他的眼睛就足够了。”
“怎么看？”
“这里大部分学生的眼神都很轻，你明白吗？”
轻，是一种特权。
“就好比秋天的大衣，是把还没有出生的小羊剖出来，剥下它的皮做成的大衣最轻。
还有精心打理的头发要显得浓密轻柔，就连眉目流转的瞬间流露出的神态也是轻飘飘的。
你的眼神很沉重，但和普通人的沉重不太一样，像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沉重，又像一直享受痛苦。
我想，你一定不是这群孩子中的一员。”
他垂下眼眸，朝陈迹轻微颔首。
“但小爱说你想学医，这才让我明白这种感受……你确实像个医生，像个工作多年的医生，习惯了生命的沉重。”
陈迹点点头，感慨这位老师确实眼光毒辣。
“好了，我的学生们，时间差不多了，该上课了。”
他让同学拿出书本，自己则站在一旁，连书都没有看，将书上的内容完整复述出来，一点点讲解。
进行了一场平板上的管理推演实验后，老师提了一个问题。
“很好，在进行下一场模拟推演前，我想问问同学们，你们觉得在现实中，什么样的商人才算是成功的商人呢？
又或者说，你想成为怎样领导者？”
一只手高高举了起来，比楚染爱的速度要快，陈迹转头一看，正是之前的红毛小子。
“当然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我最讨厌那种朝令夕改的人了，就像我妈一样！”
老师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不错，诚实守信确实是重要的品质，你可以回家后，和令堂分享一下这节课。”
“还是战略性思维和坚韧不拔的性格最重要吧。”楚染爱说道，“没有远见，迟早会干赔本的买卖，心里太脆弱也不好，人总要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不错，这也确实重要。”
但老师并不满意他们的回答。
他看了一眼陈迹，“新同学，你认为呢？”
“多点人文关怀吧？”
陈迹回想起在医院的日日夜夜，为数不多的人文关怀都留给了病人。
熬夜加班已成日常，夏天热得黏屁股的时候，不许他穿短裤，冬天冷成冰棍的时候，还得把棉衣塞进白大褂里。
像那种小说里，美女医生护士穿着超短裙之类的，完全是假的！
但凡被抓到露腿了，那就是全院通报，当场示众。
连男医生都不放过！
幸好陈迹不当人了，不然迟早面黄肌瘦，头发掉光，变成患者放心的模样。
不过，老师并不清楚陈迹经历过的悲催，只是点点头，终于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不错，他说得很好，最重要的就是成为一个善良的领导者。”
他环顾四周，望着台下的孩子们，多么稚嫩，和善的双眸眯起，笑容再次令陈迹感受到那股轻飘飘的……冷蔑。
“善良不等同于软弱，首先要往上爬，越往上越好，得有足够的资源，才能有善良的本钱，否则你要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喂别人吗？
这个过程中，你们会遇到更多豺狼虎豹般恐怖的人，不要害怕。
他们咬你，你就要把他们的肉扯下来，他们抢你的东西，你要想办法抢回来。
然后，将他们折磨到死，痛不欲生。
对于其中值得拯救的对手呢，就稍微向他伸出一只手吧，心甘情愿成为你的狗。”
“等你成功了，就可以向社会展露你的善良了。”
“我的好孩子们，只有这样，你的善良才算有意义。”
教室内一片寂静，台下三十多个人，齐齐望着老师，一言不发。
老师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他只是食指指节弯曲，轻轻在桌面叩了两声。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请开始新一轮的模拟吧，让我们看看谁才是最优秀的leader.”
陈迹缓缓垂眸，侧脸看了一眼楚染爱，楚染爱对此适应良好，已经开始想着如何竞争【最优】了。
她注意到陈迹的目光，疑惑转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陈迹的声音中带着他意想不到的沉重，“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这就是你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吗？”
“……严格来说，这是生存法则吧？”
“就算没有这些，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No No No，我才不要。”楚染爱晃晃手指，“在这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漂亮的傻瓜，一种是精明的疯子。”
傻瓜是用来重组资产的工具。
只有成为另外一种人，才可以拥有更加自由的选择……
“就比如我可以硬气选择自己的婚姻，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话音未落，她望着陈迹的眼睛，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陈迹抿抿唇，没有发觉她的眼神，“你父母很爱你，不会让你做不愿意的事情。。”
“我知道啊，可他们爱得是我，不是你。”她理直气壮，“所以我要让我自己主动选择你。”
任何不利因素，她都要排除在外，包括父母这类不确定因素。
主动，果断，战略性眼光！
才是她的风格嘛。
“我要选你。”
我选择你，和其他什么都没有关系，我要争取到这份权力，才能光明正大让你有资格踩在别人头上。
包括我的头上。
因为权力本该就是你的。
爱情……也是这样吗？楚染爱想道。
把自己的权力交出去？或许也包括虐待与痛苦的权力吧。
这是她未来才能得知的。
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为了最纯洁莽撞的青春而执着走在这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