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佳一发现直播训练点击量碾压比赛录像。
次日开会宣布成立“国足小宇宙运营部”。
张玉宁被迫开设《如何用筋膜枪炖鸡汤》。
韦世豪直播《边路爆趟美甲设计指南》。
吴曦含泪开播《队长袖标的108种编织技法》。
当晚直播间惊现神秘土豪——
“用户‘国足夺冠就倒立洗头’打赏100个深海炸弹：
“让武磊表演默剧《单刀思考者》！”
邵佳一抢过话筒：“加播！国家队今晚改默剧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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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河基地的清晨，是被鸟叫和……平板电脑里传来的密集弹幕提示音给吵醒的。
邵佳一一夜没睡踏实，眼下两团乌青，活像被韦世豪那战斗眼线笔给怼了两下。他趿拉着拖鞋，梦游似的晃进战术分析室，习惯性地想调出昨天热身赛的录像，再抠抠那辣眼睛的防守细节。
手指刚摸到鼠标，桌面弹出的一个数据报告窗口，差点闪瞎他的眼。
《国家队首次公开训练直播数据总结》。
他眯着困倦的眼，随意扫了一下。
然后，人就僵住了。
直播峰值在线人数：287万。
总弹幕互动量：超过5000万条。
礼物打赏折算金额：一个他不敢细想、怕心脏骤停的数字。
相关话题微博阅读量：7.2亿。
而下面一行小字，标注着昨天那场被他寄予厚望、反复研究的热身赛官方录像点播量：12.7万。
邵佳一扶着桌子，缓缓地，缓缓地坐了下来。他盯着那两组对比悬殊、堪比银河系两端距离的数字，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一块一块地往下掉渣。
十二万，对，两百八十七万？
他辛辛苦苦布置战术，球员们（至少在表面上）拼死拼活踢了九十分钟的比赛，关注度还比不上那帮兔崽子在直播间里鬼哭狼嚎、织围巾、表演蹩脚倒挂金钟的一个晚上？
这他妈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分析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助理教练老李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混合着不可思议的复杂表情。“头儿，您……看到了？”
邵佳一没回头，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屏幕上的数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破风箱的声音。
老李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补充：“那个……几家最大的直播平台，还有小宇宙官方，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全是询问能不能常态化直播，有没有合作可能的。广告商……也来了几波，问能不能让球员直播的时候，顺便……展示一下他们的产品。”
“展示产品？”邵佳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展示什么？张玉宁用筋膜枪给老母鸡松肉？韦世豪带货他那五颜六色的眼线液笔？还是吴曦推广他那一仓库的澳洲羊绒线？”
老李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了两下，没敢接话。
邵佳一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分析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焦躁雄狮。走了七八个来回，他猛地停住，一拳砸在铺满比赛录像光盘的桌子上，震得几个光盘盒跳了起来。
“行！不是爱看吗？不是有流量吗？”他眼里布满血丝，语气里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老子陪他们玩到底！”
“通知下去！半小时后！会议室！全体！包括后勤、队医，一个不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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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基地最大的会议室，济济一堂，鸦雀无声。
球员们坐在前排，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张玉宁偷偷揉着昨天因为“倒挂金钟”而酸疼无比的后腰，韦世豪则低头研究着自己昨天因为跑步花掉、被弹幕嘲笑了半天的指甲，吴曦……吴曦在偷偷把一根掉在裤子上的黄色毛线头拈起来，塞进口袋。
邵佳一站在讲台前，身后投影幕布上，打出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关于成立“国足小宇宙战略运营部”及第一期内容规划的通知》
下面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都给我听好了！”邵佳一敲着桌子，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从今天起，训练，要抓！直播，也要搞！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运营部，我亲自挂帅当部长！老李，你是副部长！技术组、宣传组、后勤保障组，今天就给我搭起架子来！”
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球员们。
“张玉宁！”
张玉宁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的《前锋的养生厨房》，品牌升级！光炖雪梨不够！下周，给我上新专题——《如何用筋膜枪高效处理食材，解锁鸡肉鲜嫩奥秘》！道具，去找队医借！我要看到筋膜枪和炖锅的同框！”
张玉宁张大了嘴，足以塞进一个完整的雪梨盅，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头儿，您是真不怕我把基地食堂炸了吗？”
“韦世豪！”
韦世豪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背，那没画眼线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的《美妆教程》，格局打开！光画眼睛有什么用？下次直播，《边路爆趟美学延伸——速度系美甲设计与实战养护》！颜色要炫，要快，要符合你边路闪电的人设！掉色？掉色就给我直播补妆！”
韦世豪嘴角抽搐着，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常年踢球而算不上好看的手指，眼神绝望。
“吴曦！”
吴曦默默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你的《中场大师教你织围巾》，内容深化！光是围巾，承载不了你队长的厚重！新系列，《队长袖标的108种编织技法与战术象征意义》！从基础平针到复杂提花，从单色到混纺，一周三更！女球迷的催更，就是你的KpI！”
吴曦的肩膀垮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即将被毛线吞噬的空壳。
台下其他球员，有的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肩膀抖得像筛糠；有的面露惊恐，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还有的，比如几个年轻点的，眼神里居然流露出了一丝……好奇和跃跃欲试？
邵佳一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那点残存的、属于传统足球人的尊严在泣血，但脸上依旧是冷酷无情的资本家表情：“内容质量，运营部会审核！流量数据，直接挂钩你们的……训练态度评估！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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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香河基地彻底变了天。
训练场边，除了摆放足球和标志盘的推车，还多了装着摄像头、补光灯、反光板的设备箱。
更衣室里，弥漫的不再只有汗水和云南白药的味道，还混杂着粉底液、卸妆水和……鸡汤的诡异香气。
张玉宁真的借来了队医那支嗡嗡作响的筋膜枪，对着一块鸡胸肉如临大敌，旁边架着手机，屏幕上飘过密密麻麻的【宁哥轻点！鸡做错了什么！】、【这鸡生前是得罪你了吗？】。
韦世豪面前摆满了各色指甲油，他皱着眉头，用那双能在边路精准传中的脚……啊不，是手，笨拙地尝试着给自己的指甲画上闪电条纹，嘴里还不耐烦地嘟囔：“啧，这比过人难多了……”弹幕一片【豪哥手别抖！】、【这闪电劈叉了！】。
吴曦的房间里，毛线团的数量呈几何级数增长。他坐在镜头前，面前摆着几条织到一半、形态各异的“袖标”，神情憔悴，眼神放空，机械地重复着编织动作，嘴里念念有词：“……这里收针，代表收缩防守……这里加针，象征进攻兵力投入……”【曦哥，答应我，别把你自己织进去……】、【这袖标织完能直接当围脖用了】。
邵佳一背着手，如同监工头子，在各个“直播间”外逡巡。听着里面传来的各种离谱对话，看着后台那节节攀升、让他血压同步升高的数据，他脸上的肌肉僵硬，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终于，到了周六晚上，“国足小宇宙战略运营部”首次集体大直播，在万千（看热闹的）网友期待中，于基地一号会议厅准时开启。
灯光璀璨，镜头林立。球员们穿着统一的（暂时还没带货的）国家队休闲服，坐在布置成访谈会客室风格的场地里，一个个表情管理失控，强颜欢笑。
邵佳一作为“部长”，坐在主位，面前放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话筒。
直播一开始，人气就直接炸穿天花板。
弹幕如钱塘江大潮，汹涌澎湃。
【来了来了！我的电子榨菜们！】
【宁哥今天炖鸡了吗？】
【豪哥美甲掉漆了没？】
【曦哥！我的梦中情标织好了吗！】
【邵指导！看看孩子吧！给孩子安排个直播任务吧！】
礼物特效更是没停过，各种“跑车”、“飞机”、“火箭”嗖嗖地飞。
就在直播进行到一半，气氛在尴尬和搞笑中艰难维持平衡时，一个金光闪闪、带着至尊特效的Id，横空出世。
【用户‘国足夺冠就倒立洗头’进入直播间】
这Id本身就带着一股子搞事的气息，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紧接着，不等众人反应，屏幕上，一枚、两枚、三枚……足足一百枚号称平台最顶级的礼物“深海炸弹”，如同不要钱一般，轰轰烈烈地炸开了！
每个炸弹特效，都模拟出核弹爆炸般的蘑菇云与冲击波，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效，把会议厅的灯光都映得忽明忽暗！
一百个深海炸弹！
折算成人民币，是一个足以让在场所有球员（包括见过世面的邵佳一）都心跳漏拍的天文数字。
全直播间，瞬间死寂。
连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然后，是火山喷发般的沸腾！
【卧槽！！！！！！】
【真·土豪！】
【国足夺冠就倒立洗头？兄嘚，你这Id是认真的吗？】
【一百个深海炸弹？！这够国足包机去踢客场了吧？】
【老板大气！老板想看什么！】
送礼物的正主，【用户‘国足夺冠就倒立洗头’】，慢悠悠地，发出了一条金光闪闪的、置顶加粗的弹幕：
“让武磊，表演个默剧，《单刀思考者》，模仿罗丹那个思想者，就思考他那些年错过的单刀球。十分钟，不动。”
整个会议厅，落针可闻。
所有镜头，齐刷刷地转向了坐在角落，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为什么要拉我一起来丢人”的武磊。
武磊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正常的肤色，瞬间褪成惨白，又猛地涨成猪肝红。他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羞愤和“你们干脆杀了我吧”的绝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杀人诛心！】
【老板是懂节目效果的！】
《单刀思考者》！名场面预定了！》
【武磊：首先，我没得罪你们任何人……】
【磊哥！上！为了……为了那一百个炸弹！】
邵佳一也懵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条金光闪闪的弹幕，看着武磊那副快要原地爆炸的样子，看着周围球员们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扭曲的脸，听着直播间外隐隐传来的、技术组压抑不住的爆笑声。
一股邪火，混合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诡异兴奋感，猛地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去他妈的战术纪律！去他妈的球队形象！
流量是吧？打赏是吧？爱看是吧？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抢过面前那个昂贵的话筒，因为用力过猛，指甲在话筒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他对着镜头，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狰狞、狂躁和某种诡异使命感的表情，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直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好！金主爸爸说了算！”
“运营部临时调整直播计划！加播！”
“国家队战术课，今晚暂停！”
“全体都有！”他手臂一挥，指向会场中央的空地，“给武磊搭个台子！灯光！道具！”
“国家队默剧团——首场公演，《单刀思考者》，现在开演！”
“武磊！上！给老子思考！深刻点！”
聚光灯，啪地一声，打在了面如死灰、身体僵硬的武磊身上。
他慢慢地，慢慢地，在全世界（直播间）的注视下，抬起沉重如灌铅的腿，一步，一步，挪到了场地中央。
然后，在全场（包括线上数百万观众）窒息般的凝视中，他缓缓弯下腰，曲起腿，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低下了头。
灯光在他身上打出明明暗暗的光影轮廓。
一动不动。
宛如一尊，真的在深沉思考……那些年呼啸而过的单刀球的，雕塑。
弹幕，在短暂的凝滞后，彻底疯了。
【………………】
【（一种植物）！】
【真演了啊！！！】
《单刀思考者》，名不虚传！》
【磊哥，你此刻在想什么？是那年西班牙人的风，还是上海滩的雨？】
【这艺术成分很高啊！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邵指导！你是我的神！】
【国足默剧团！出道即巅峰！】
邵佳一站在灯光之外，阴影之中，看着眼前这荒诞绝伦、足以载入中国足球（或者中国互联网）史册的一幕，看着后台那已经冲破天际、还在疯狂上涨的在线人数和打赏金额。
他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默默地，开始计算那一百个深海炸弹，扣完平台分成和税后，能到手多少。
算着算着，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空洞。
香河的晚风，依旧带着草叶的腥气。
只是这一次，里面好像……还混进了金钱的，铜臭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