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内,烛火跳动,映得何铁手娇艳的脸庞明暗不定,那抹玩味的笑意,更给她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危险。
袁承志立于房中,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对于她能察觉自己的行踪,并不意外。此女灵觉之敏锐,他早已领教。
“何教主,”袁承志开门见山,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羊皮册上,“此物关系重大,牵扯上官帮主身亡真相,更可能引发江湖动荡,还请归还。”
“归还?”何铁手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却带着刺骨的凉意,“还给谁?铁掌帮?还是……那个藏头露尾的老怪物?”她轻轻晃动着册子,“这东西,留在他们手里,才是真正的祸乱之源。”
她站起身,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步步走向袁承志,带着那股甜腻的异香:“袁公子,你口口声声说此物关系重大,那你可知,这册子里究竟记载了什么?”
袁承志眉头微蹙:“想必是与《百毒真经》相关的歹毒之物。”
“《百毒真经》?”何铁手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世人只知《百毒真经》乃我五仙教至高圣物,却不知,真正的《百毒真经》早已失传百年。眼下江湖中流传的,不过是一些旁支末流抄录的残篇,或是心怀叵测之人伪造的赝品罢了。”
她将羊皮册在袁承志眼前晃了晃:“至于这个……不过是记载了些许提炼‘幻心引’和几种偏门毒物的法子,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真正有价值的……”她话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是这里面隐藏的,关于另一个秘密的线索。”
“另一个秘密?”袁承志心中一动。
“一个关于‘宝藏’的秘密。”何铁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一个足以让天下人疯狂的宝藏。上官剑南与桑结勾结,图谋的,可不仅仅是掌控铁掌帮那么简单。”
宝藏?袁承志眉头皱得更紧。他对此并无兴趣,但若真有何铁手所言之物,流落出去,必定掀起腥风血雨。
“无论是什么,都不该以这等阴谋诡计、戕害人命的方式获取。”袁承志语气转冷,“何教主,你屡次出手,意图难明。在曹府,你助我脱困;在华山,你赠药相救;如今,你又夺走这关键证物。你究竟意欲何为?”
何铁手走到袁承志面前,几乎与他呼吸相闻,仰起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眼波流转:“我说过,救你,是替‘某人’还你父亲一个公道。至于夺这册子嘛……”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袁承志的胸口,动作暧昧,指尖却带着一丝寒意,“自然是因为,你欠我一个人情。而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
“帮我找到那蒙面人。”何铁手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或者说,帮我确认他的身份。”
袁承志目光一凝:“你不知他是谁?”
“有些猜测,但需要证实。”何铁手道,“此人潜伏多年,所图非小。他与上官剑南、桑结皆有勾结,如今又觊觎这册子,其野心,恐怕远超你的想象。若不将他揪出来,江湖永无宁日,你的华山派,也难保安稳。”
她的话语,半真半假,却恰好击中了袁承志的软肋。华山派经此重创,再也经不起更大的风浪。
“我为何要信你?”袁承志沉声道。
“因为你没得选。”何铁手嫣然一笑,退后两步,重新坐回软榻,慵懒地倚靠着,“或者说,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你帮我找到并确认那蒙面人的身份,我将这册子还给你,并且……告诉你一个关于你父亲,还有那‘宝藏’的,真正的秘密。”
父亲!袁承志心头一震。金蛇郎君夏雪宜的往事,一直是他心中难以释怀的谜团。
“你知道我父亲的事?”
“知道一些。”何铁手把玩着自己的发梢,“比如,他当年为何深入苗疆?比如,他与姑姑何红药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再比如……那柄金蛇剑,真正的来历。”
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重锤,敲在袁承志的心上。他沉默片刻,抬头直视何铁手:“你要我如何帮你?”
“很简单。”何铁手道,“那蒙面人中了你一剑,虽不致命,但我的‘情人丝’之毒,已随剑气侵入他伤口。此毒独特,三日内,伤处会散发一种极淡的、只有特定蛊虫才能追踪的异香。我会给你一只‘寻香蛊’,你带着它,在岳阳城内暗中查访,必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筒,递给袁承志:“找到之后,你无需动手,只需确认其身份,回来告诉我即可。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袁承志接过竹筒,入手冰凉。他打开筒盖,只见里面趴着一只通体碧绿、形如天牛的小虫,正微微颤动着触角。
“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何铁手提醒道,“三天后,若寻不到,或者你试图欺骗于我……”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那不仅这本册子你们拿不回去,我还会将‘幻心引’的配方,公之于众。到时候,江湖会乱成什么样子,想必袁公子也能想象得到。”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袁承志握紧了竹筒,心中念头飞转。何铁手此计,是想借他之手找出蒙面人,自己则坐收渔利。但眼下,羊皮册在她手中,上官剑南之死的线索也在她手中,甚至还有关于父亲的秘密……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我答应你。”袁承志沉声道,“但若我找到那蒙面人,确认其身份,你必须履行承诺!”
“一言为定。”何铁手笑得如同偷到鸡的狐狸。
袁承志不再多言,收起竹筒,转身便从窗口跃出,再次融入浓雾之中。
看着袁承志消失的方向,何铁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凝重。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羊皮册,低声自语:
“金蛇郎君的儿子……希望你不要让你父亲失望才好。这场延续了二十年的棋局,也该……到收官的时候了。”
她身后的那名汉人中年男子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教主,为何要将‘寻香蛊’给他?我们自己去寻那老怪物岂不更好?”
何铁手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懂什么?那老怪物狡猾如狐,隐匿功夫极高,我们大规模搜寻,必然打草惊蛇。袁承志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又是生面孔,由他暗中查探,最为合适。而且……”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有些线,总要有人去牵。有些局,总要有人入彀。”
窗外,雾更浓了。
袁承志在夜雾中疾行,手中的竹筒传来细微的震动,那只“寻香蛊”似乎对某个方向产生了微弱的反应。
前路迷雾重重,敌友难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师父,为了华山,也为了揭开那缠绕两代人的恩怨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