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梁遗址的地质时代是更新世晚期之末,文化时代属于旧石器时代晚期的较晚阶段,”胖老爷子说,“绝对年代大概在1万年左右。为啥要专门说这个遗址呢?因为在虎头梁的于家沟遗址里,发现了夹砂黄褐色陶片和哺乳动物化石,这对研究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过渡,还有农业起源、制陶起源这些大事,意义特别大,填补了华北旧石器时代文化系列里的一个空白,还评上了1998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呢。”
“哦,这么说,那时候已经有种植业和陶器了?”啸风问道。
“正是,”瘦老爷子点点头,“被誉为‘东方人类的故乡’的泥河湾盆地,总能给人带来这样的惊喜。”
“再说说一个人,”胖老爷子话锋一转,“中国科学院古人类与古脊椎动物研究所的卫奇研究员,他是较早从事泥河湾遗址发掘和研究的中国考古人之一,主持发掘过好几个着名遗址。退休之后,他干脆在泥河湾买了房子,就为了能继续自己的研究,这份执着真让人佩服。”
“卫奇这样的人,真的太值得钦佩了,”梦瑶感慨道,“能一辈子扎根在泥河湾搞研究,说他是有信仰的人,一点都不为过吧?”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做出成就,这样的人确实是幸福的。”宇辰点点头说。
“那你呢?”梦瑶转头问他。
“我这不是正琢磨着,想在书法上有点进步嘛。”宇辰双手一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
“那我们可就拭目以待啦。”梦瑶笑着说。
啸风看宇辰被问得有点委屈,又不好多说,便转头问梦瑶:“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呀,喜欢的东西太多太杂,反而不知道该专心学啥了,”梦瑶自己也笑了,“今天见了妙音老师弹阮咸,那曲子太美了!你说我是不是该学学阮咸?”她想了想,又问啸风,“啸风哥,你有什么想法?”
“唉,一言难尽啊。”啸风叹了口气,“跟你有点像,不过不同的是,你还年轻,有大把时间试错;我呢,都过了不惑之年,反倒觉得处处是迷惑,不知道该往哪使劲了。”
“人生有时候啊,就讲究个缘分。”胖老爷子接过话头,“卫奇也说过,发现人类化石,除了得有过硬的手段和技术,机遇也特别重要。有的人在泥河湾考古好几年,可能啥重要发现都没有;有的人去没几个月,就撞上了好东西。”
“卫奇自己也说,他的科研生涯几乎全是在泥河湾度过的,对这片土地感情深着呢。”瘦老爷子补充道,“在他看来,一个县里能密集分布五六十处旧石器遗址,这在全世界都是独一份的。尤其是前两年,河北的考古工作者在马圈沟遗址有了重大发现,让泥河湾的研究有了质的飞跃。”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他根据目前发现的大量遗迹和石器,对找到泥河湾猿人化石特别有信心。他说过,‘北京人’头盖骨的发现,是20世纪中国对世界考古的一大贡献;而‘泥河湾人’的发现,将会是本世纪中国对世界考古的一大贡献。”
烤炉里的炉丝最后跳了跳,彻底暗了下去。但大家心里好像都亮着一盏灯,不管是卫奇对考古的执着,还是宇辰的书法梦、梦瑶对阮咸的心动,甚至是啸风的迷茫,都藏着对“热爱”的琢磨——就像泥河湾的石器,再粗糙也刻着祖先对生存的执着,而现在的人,不过是在不同的路上,继续打磨着自己的“石器”罢了。
“世界上还有像泥河湾这样的地方吗?”梦瑶好奇地问。
“全世界能看到类似泥河湾层的地方有两处,另一处在欧洲的维拉佛朗期,”胖老爷子说,“但跟那儿比起来,咱们中国的泥河湾有最多的剖面,保存得也最完好,是国际公认的第四纪标准地层,在地质学上的地位特别高。”
“而且泥河湾遗址群没有年代断层,咱们现在可以从头到尾捋一捋,”瘦老爷子接过话头,掰着手指头数,“有200万年的马圈沟遗址;136万年的小长梁、葡萄园、广梁遗址;100万年左右的山祖庙咀、麻地沟、东谷坨、飞梁、霍家地、许家坡、东梁、照坡、后土山、岑家湾这些遗址;78万年的马梁、雀儿沟遗址;12万年的山兑、细弦子遗址;10万年的许家窑—侯家窑、漫流堡遗址……”
“从78万年到12万年,中间差了66万年,看来咱们先前猜的那些原因,大概是没错的。”啸风若有所思地说。
“再往后数,还有7.8万年的板井子遗址;2.8万年的上沙嘴、新庙庄遗址;1.16万年的虎头梁、油房、西沟、西白马营遗址;4000年前的周家山、九马坊、榆条沟等;3000年前的丁家堡垒、泥泉等,加起来总共130多处,”胖老爷子接着说,“另外还有现存的战国、汉、辽代墓葬124座,所以这儿才被叫做‘世界天然博物馆’,实在是太丰富了。”
“泥河湾不光是考古宝地,还是研究百万年以来古地层、古生物、古地理和新构造运动这些学科的着名地区,”瘦老爷子感慨道,“尤其是在泥河湾遗址群里早日找到人类化石,几乎是每个考古工作者的终生梦想,要是能发现,那对人类起源研究的意义可就太大了。”
烤炉旁的风渐渐凉了,可大家聊起这些跨越百万年的遗址,心里都热乎得很。梦瑶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影,忽然觉得泥河湾就像大地摊开的一本日记,每一页都写着远古的秘密,等着后人慢慢读懂。
胖老爷子接着说,“文化学者赵忠格在他写的《史前时代的桑干河流域》那本书里就说过,桑干河流域堪称‘东方人类的根祖地’。你们想想,从这儿走出去的古人类,在学界都是响当当的——像咱们熟知的北京人,还有许家窑人、峙峪人、新洞人、山顶洞人,全是从这一带扩散开的。更让人吃惊的是,他们里头的某个分支,不知走了多少年月,竟然一路往北,走到了美洲的阿拉斯加,甚至远到北极的格陵兰岛,成了现在印第安人和因纽特人的老祖宗呢。”
正是:地火沉眠,熔岩凝玄甲,余炽暗涌灼幽穴;天星明灭,河汉泻银波,耀古湖长百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