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渝淞离开后的北城基地,表面依旧在高效运转,但一股无形的紧张感如同不断绷紧的弦,弥漫在空气中。
郑一闻将自己彻底埋首于通讯室的工作中,试图用无尽的数据流和系统维护来麻痹自己,忽略心底那份因孟渝淞冷漠离去而产生的、细密却持久的刺痛。他偶尔会通过权限,偷偷查看一下孟渝淞小队信号发射器的状态,看到那代表生命迹象的光点还在移动,才会稍微安心,随即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和困惑。
然而,所有的个人情绪,在第五天深夜那刺破寂静的紧急集合铃声中,被彻底碾碎。
郑一闻几乎是弹坐起来,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
通讯器里,值班员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带着几乎破音的尖锐:“郑工,紧急!九队余扬队长遭遇大规模尸潮突袭!坐标c-17,‘希望’基地!需要你立刻到主控室,最高权限!”
希望基地,那个刚刚发出求救信号的小型据点,孟渝淞他们任务区域附近!
郑一闻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行动了起来。他胡乱套上衣服,甚至顾不上穿好鞋子,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弹般冲出了宿舍。
走廊里回荡着同样急促的脚步声,所有被惊醒的技术人员和指挥官都在向通讯中心狂奔。冰冷的恐惧感如同实质的触手,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冲进主控室,巨大的声浪和凝重的气氛几乎将他掀翻。屏幕上,分屏显示着来自前线队员头盔摄像头的实时画面。
晃动、模糊、充斥着令人牙酸的啃噬声、绝望的嘶吼、爆炸的轰鸣、以及自动武器持续不断的咆哮。其中一个画面恰好捕捉到一只丧尸腐烂狰狞的脸部特写,它缺失了半边头颅,暴露在外的脑组织蠕动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闻到生者的气息。
“情况怎么样!”郑一闻冲到自己的控制台前,声音嘶哑,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重重按在冰冷的感应区上。
“余扬队长小队三十二人,原定在c-17峡谷休整,明日追踪最大股尸潮。但该尸潮不知何故提前狂暴,已抵达并开始围攻前方的‘希望’基地!余队长已率队前往支援,但……尸潮规模远超预估!希望基地防御薄弱,恐怕……”
负责协调的指挥官语速极快,脸色铁青,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希望基地……两千多条生命……
郑一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那双擅长与代码打交道的手停止颤抖。他闭上眼睛,两秒后再次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属于顶尖技术人员的绝对冷静和专注。
权限全开,卫星遥感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前线散布的微型信号发射器传回密集的坐标点,人口热感扫描模组全力运转,将生命与死亡用最直观的色彩呈现在巨幅电子沙盘上。
猩红色!触目惊心的猩红色!
以希望基地为中心,代表着丧尸群落的红色光点如同沸腾的岩浆,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几乎要将那代表幸存者的、微弱而渺小的绿色信号点彻底吞噬。红色的范围不仅在平面扩张,更在立体空间弥漫,代表着从山林中涌出的、之前未被探测到的丧尸。
“连接余扬、周盛、孟渝淞、姜楚星独立加密频道”,郑一闻的声音透过内置麦克风,清晰而冰冷地传遍主控室,也传到了前线。
频道接通,背景音是地狱般的交响乐。
“队长!”郑一闻喊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穿透那一片混乱。
“一闻?!”余扬的声音传来,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粗重喘息,但依旧沉稳得令人心折,“现状,最快速度!我们需要突围路线!基地外墙快要垮了!”
郑一闻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掠过屏幕上疯狂刷新的数据,他的语速快得像是在射击,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队长,你们被包围了。半径五公里,最低估算,两万以上丧尸,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他顿了顿,调出卫星动态预测模型,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寒意:“坏消息是……周边山脉……我们之前探测的盲区,藏有海量丧尸,正在被吸引,向你们合围,模型预测,二十四小时内,希望基地周边五十公里……将成死域!丧尸总数……可能超过二十万!”
“二十万?!”
郑一闻的身后,不知是谁失声惊呼,随即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对面通讯器里传来的,丧尸永不停歇的嘶吼和愈发濒临极限的枪声,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数字代表的绝望。
这个消息,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消息封锁!”余扬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队员、民众,任何人不得透露!”他深知,此刻士气比弹药更珍贵。
“明白!”郑一闻和其他几位队长同时应道,声音凝重。
几乎同时,北城基地最高指挥中心的决议也到了。指挥官太瑞贤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和一丝疲惫:“余扬,总部命令:你部及希望基地所有战斗人员,坚守待援,所有可用直升机已派出,预计……三小时后抵达接应。”
三小时?
在二万丧尸的狂潮中坚守三小时?
余扬沉默了一瞬,手中长刀划过一道凄冷的弧光,将一只试图攀爬障碍的丧尸从头到脚劈成两半,污血内脏泼洒一地。他对着通讯器,问出了那个关键而残酷的问题:“太司令,直升机,是来接我们,还是……接所有人?”
通讯那头,太瑞贤的呼吸明显一滞。漫长的三秒沉默,对于前线每一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来说,都如同三年。最终,那沉重而清晰的声音传来:“我们只有四辆直升机可用,接应……你们。”
“你们”两个字,像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还残存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