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祁钰直起身,嫌恶地瞥她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滚回你的院子,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再踏出府门半步,今日之事,若在外面听到半点风言风语,后果你自己清楚。”
永王妃不敢再言,在侍女的搀扶下,狼狈不堪地离开书房。
书房内重归寂静,楚祁钰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窗外暮色渐沉,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侧脸。
他脑海中浮现出柳云萱那张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面容,心底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与刺痛。
他确实有意纵容王妃去试探,甚至期待她能激出靖王府的一些破绽。
但当真的听到王妃与柳云萱起冲突,尤其是可能加重柳云萱的病情时,一股不受控制的怒火便席卷了他。
那记耳光,三分是做戏,七分是真怒。
“云萱……”
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他必须得到她。
任何阻碍,哪怕是名义上的永王妃,他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
楚砚沉最好是真的命不久矣,否则,不介意亲手送他一程。
而柳云萱,必须完好无损地属于他。
夜色笼罩下的永王府,表面平静,内里却已因这一记耳光,暗潮汹涌,裂痕深重。
…………
北疆,云州大营。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粒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室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边关特有的干冷寒气。
沈慕青刚刚巡视完防务归来,玄铁盔甲上还带着未化的雪沫。
他解下佩剑,正要卸甲,亲兵便捧着一个不大但显然经过长途跋涉,封得严严实实的木箱走进来。
“将军,京城靖王府派人送来的物资到了,说是王妃特意嘱咐,给将军和将士们的御寒之物与一些应急伤药。”
亲兵恭敬地禀报。
沈慕青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他走到案前,亲手打开木箱。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上好的皮毛护膝,手套,以及一批包装仔细,标注清晰的药瓶药粉,甚至还有几件轻薄却异常暖和的珊瑚绒内衬衣物。
每一样都实用,且能看出准备之人的用心。
他拿起一瓶金疮药,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瓶,思绪万千,靖王妃智谋深远,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奇女子?
正是她和靖王府的暗中支持与运筹,才让他这原本并不显眼的旁系子弟,有机会在北疆站稳脚跟,崭露头角。
“王妃和王爷,近来可好?”
沈慕青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关切。
他虽远在北疆,却也隐约听闻靖王病重,王府闭门谢客的消息。
亲兵迟疑一下,低声道,“送物资来的兄弟说,京城传闻靖王殿下病势沉重,太医都束手无策,王府如今门庭冷落,情形似乎不太好。”
恰在此时,军师廖先生撩开门帘走进来。
他年约四十,面容清癯,目光锐利,是沈慕青颇为倚重的智囊。
他瞥一眼案上的物资和沈慕青手中的药瓶,眉头微微的皱一下。
待亲兵退下后,廖先生走到沈慕青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将军,靖王府的这份心意,我们心领了,但如今京城局势微妙,靖王病重,王府式微已成定局,陛下对靖王府的态度,朝野上下都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观察着沈慕青的神色,继续道,“将军如今初掌兵权,根基未稳,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您,等着抓您的错处,此时若与靖王府走得太近,只怕会引火烧身,陛下若疑心将军与靖王府关联过深,恐对将军前程不利,甚至可能波及北疆稳定。”
廖先生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雪水,浇在沈慕青心头。
他明白军师的担忧不无道理。
皇权倾轧,冷酷无情,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靖王府如今看似风雨飘摇,确实是该避嫌的时候。
沈慕青沉默着,目光再次落在那箱物资上。
那些实用的御寒物品,那些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伤药,无声地诉说着雪中送炭的情谊。
他想起老将军沈弘的嘱托,想起靖王府在他最需要支持时给予的助力。
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眼神恢复平日的坚毅与清明。
他将手中的药瓶轻轻放回箱中,动作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
沈慕青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趋利避害,确是明哲保身之道。”
廖先生闻言,面色稍缓。
然而,沈慕青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铿锵,“但我沈慕青能有今日,离不开老将军的栽培,亦离不开王爷与王妃昔日的赏识与暗中相助,如今王爷病重,王妃处境艰难,我若因惧祸便急于划清界限,与那些见风使舵之辈有何区别?”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苍茫的雪原,那是他誓言守护的疆土,“况且,靖王府所赠,皆是用于将士御寒,救治伤兵之物,于公于私,都无愧于心,陛下若要疑,便让他疑去,我沈慕青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北疆军民,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传令下去,王府所赠物资,悉数分发至各营,务必让将士们感受到这份心意。”
“加强边境巡逻,严防北狄趁冬季扰边,我们唯有打好仗,守好土,才是对各方最好的交代!”
廖先生看着沈慕青决然的神情,知道他心意已定。
心中虽仍存忧虑,却也不禁为这份知恩图报,不畏权势的风骨所动容。
他深深一揖,“将军重情重义,属下佩服,只是日后与京城往来,还需更加谨慎才是。”
沈慕青微微颔首,“我晓得轻重,可该守的道义,不能丢。”
他再次看向那箱来自风雨飘摇中靖王府的物资,眼神复杂。
恩义与风险,前途与本心,在寒冷的北疆之夜,交织成一道沉重的考题。
而他,已做出自己的选择。
京城的风雨或许飘摇,北疆的军心,不能乱。
而他沈慕青,也绝不会做那忘恩负义,随波逐流之人。
他的路,要跟着自己的心,跟着大义,一步步,稳稳地走下去。
夜里,沈慕青刚回到帅帐,厚重的门帘便被掀开,带着一身寒气与淡淡馨香的沈慕英走进来。
她脱下沾着雪沫的披风,露出里面利落的骑射服,脸上带着巡查后的疲惫,眼神明亮。
“阿姐。”
见到她,沈慕青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递过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巡防辛苦了,外面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