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萱猛地缩回手,不料他会突然醒来。
她唇角轻勾,掩饰着方才一瞬的失态,“王爷今日受惊了,妾身只是担心您的身子。”
她的气息拂过他脸颊,带着若有若无的馨香。
楚砚沉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撑着坐起身,声音有些发闷,“有王妃在,本王便安心。”
这一刻的依赖,听着不似作伪。
柳云萱手指自然地梳理着他散落的长发,话锋轻转,“刘嫣然背后之人,王爷心中可有头绪?”
“左不过是那几位。”楚砚沉阖着眼,语气淡漠,“宫里,安郡王府,甚至荣王府的残余势力,他们都想看看,本王这个病秧子究竟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此刻,他竟贪心地只想汲取她掌心的那点暖意。
柳云萱沉默片刻,神色转为肃然,“经此一事,他们应当会消停一阵,不过,我们得更加谨慎了,三日后第一批海外商队便会抵达津门港。”
楚砚沉抬眼,眸中精光一闪,“货物都安排妥当了?”
“放心,都是些正经的海外奇珍。”
柳云萱唇角微扬,眸底流转着笃定的星芒,“足够让陛下和各位王爷,暂时转移视线。”
那可都是她在仓库里精挑细选的物件,只要顺利,此番必能赚得盆满钵满。
三日后的津门港将迎来一支规模可观的船队。
船上载满晶莹的玻璃器皿,精巧的自鸣钟,异域香料,以及一种名为咖啡的陌生饮品。
更引人注目的是随行的几位金发碧眼的海外匠人,据称精通各类奇巧技艺。
“那便有劳王妃了。”
楚砚沉凝视着她仿佛蕴藏着魔力的侧影,一时恍惚,心跳竟漏了一拍。
“放心吧,一切有我。”
她顿了顿,俯身替他掖了掖被角,“王爷,您该歇息了。”
说完,便扶着他躺下,取过已不甚暖的热水袋,换上新水,拧紧塞进他怀中,“妾身就不打扰您了,先行告退。”
“等一下。”
楚砚沉倏地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暗沉的眸子里竟透出一丝恳求。
柳云萱回首,视线掠过被他紧攥的手,落在那张俊逸却苍白的脸上,面露疑惑,“王爷还有何吩咐?”
“再待一会儿,可好?”
他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
柳云萱静默片刻,终是缓缓坐回床沿,目光静静地描摹着他的睡颜,直至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她轻轻从他掌心抽出手,仔细替他掖好被角,吹熄烛火,悄然离去。
回到自己院中,琳琅打了个哈欠,一边伺候王妃更衣,一边忍不住嘟囔,“王妃,姑爷好歹是位王爷,胆子怎这般小,您明明从铺子忙完回来已经够累了,还得去安抚受了惊的王爷。”
语气里满是替主子不值。
明明王妃才是女子,应该被男子呵护才是,怎么到王妃和王爷这儿,反倒颠倒过来了?
“多嘴。”
柳云萱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中略显倦色的面容,指尖轻抚着一只面膜瓷瓶,这可是仓库里最贵的面膜,对这张脸,她可从来不小气。
“王爷也是你能议论的?若叫旁人听去,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跟了本妃这么久,还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么?”
她语气稍微严肃。
琳琅努了努嘴,“奴婢知错了。”
柳云萱未再言语,拿起楚砚沉先前赠她的那枚玉佩轻轻抚摸,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微凉。
胆小?
她看未必。
能在当年夺嫡风波中存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而她这位看似病弱的王爷,恐怕更是只修行万年的老狐狸。
想到他那时委屈受惊的神情,她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装得倒挺像,她都不忍心拆穿。
津门港迎来海外商队的消息,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巨石,顷刻间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茶余饭后无不谈论那些见所未见的奇珍异宝,以及金发碧眼的海外匠人。
这日,柳云萱正在翰墨雅集的后院查验新出的一批南山砚,玳瑁呈上一份制作考究的拜帖。
“王妃,是安郡王府送来的,安郡王妃邀您三日后同往津门港,去看看那海外商队的稀罕物。”
玳瑁略作停顿,又道,“送帖的嬷嬷特意提了,徐尚书府的静姝小姐,也收到了帖子。”
柳云萱接过拜帖,唇角掠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安郡王妃此举倒是煞费苦心。
明知自己或许与安郡王府心存芥蒂,单独相邀恐遭回绝,便拉上与她交好的徐静姝,让人难以推辞。
看来,安郡王府对这支商队,乃至其背后可能牵涉的利益颇为上心。
“去回话吧,就说本妃届时必准时赴约。”
她放下拜帖,眼中若有所思。
她也正想亲眼瞧瞧这支由自己安排的商队场面做得如何,顺便也可探探安郡王府的动向。
三日后,天朗气清。
津门港码头比往日更为喧闹。
巨大的海船泊在岸边,工人们正忙着卸下沉重的货箱。
码头一侧临时辟出的展区周围挤满前来瞧热闹的达官显贵与富商巨贾。
柳云萱抵达时,安郡王妃与徐静姝已到了。
安郡王妃今日打扮得珠光宝气,一身绛紫色遍地金通袖袄,头戴赤金嵌红宝石头面,唯恐旁人不知她郡王妃的身份。
徐静姝则依旧是素雅月白绣折枝梅花襦裙,发间只斜簪一支碧玉箫,清丽脱俗。
见柳云萱到来,安郡王妃立刻热络地迎上,满面春风,“靖王妃可算来了,快瞧瞧,这些海外来的物件,真是样样新奇!”
她说着便想亲热地挽住柳云萱的手臂,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有劳郡王妃久候。”柳云萱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转向徐静姝,两人相视一笑,默契自然流转其间。
“靖王妃。”徐静姝上前见礼,语调比平日更添几分熟稔与轻柔。
安郡王妃将二人互动尽收眼底,眸底闪过一丝不快,旋即又被笑容掩盖,“快走吧,咱们去前头仔细瞧瞧,听说那能自己走时的钟表,不比你那翰墨雅集里东西差。”
“看样子,恐怕用不几日就把你那铺子比下去了。”
她又补了一句。
柳云萱莞尔一笑,没接她的话茬。
展区内,琳琅满目的海外奇珍却叫人目眩。
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在日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
各式造型奇巧的座钟,怀表滴答作响,井然有序。
香气浓郁的异国香料,以及那些黑褐色名为“咖啡”的豆子,无不引来阵阵惊叹。
几位金发碧眼的匠人身着异域装束用生硬的官话辅以手势向众人讲解,更平添了几分新奇。
安郡王妃显然对流光溢彩的玻璃器皿与华美钟表情有独钟,围着细细询问,余光却时不时瞥向身后不远处的柳云萱,眼底的算计一闪而逝。